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82/88页)
是不是因为我还在乎伯特兰,所以才感觉受到伤害?或者这一切只是自尊心作祟?艾米莉,她是巴黎时尚的完美化身,站在新潮的公寓里,特罗卡带罗广场的美景尽收眼前,几个孩子教养得宜,彬彬有礼,浓烈的香水一路钻进伯特兰的发领之间。如果他爱的是她而不是我,何不直说?担心伤害我和佐伊?他何必害怕?他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让我真正难以忍受的并不是不忠,而是他懦弱胆怯的逃避。
我口干舌燥,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直接喝水,笨重的腹部直接靠在水槽边。我再次望向窗外,雨势似乎稍有缓和,于是我套上雨衣,抓起皮包,朝门口走去。
三记敲门声传来,有人在外面。
我满心厌恶,来的一定是伯特兰。可能是安东尼或塞西尔要他直接过来。
我心想,塞西尔可能在楼下,困窘万分,坐在车里等候。我只要一坐进奥迪轿车,就得面对难堪又紧张的气氛。
我决定好好表现,大声说出来,绝对不怯懦,更不扮演法国贤妻的角色。我要伯特兰从此不再隐瞒。
我大力开门。
但等在门外的男人并不是伯特兰。
我立刻认出这个人的身高和宽阔的肩膀。雨水打湿他的金发,服贴在后脑的发色更显暗沉。
威廉·雷斯福德。
我惊讶地往后退。
“时机不对吗?”他说。
“不是。”我勉强开口。
他为何而来?他想要什么?
我们彼此盯着。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的面容有些转变,憔悴了些,也若有所思。那个肤色健康的随和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我得找你谈谈,”他说,“急事。很抱歉,我没能找到你的电话,所以直接过来了。昨天晚上你不在,所以我现在又来了。”
“你怎么会有地址?”我很困惑,“网上的信息还没更新,我们根本还没搬进来。”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信封。
“地址在这里,你在卢卡提过圣东日街。”
我摇头。
“我不懂。”
他把信封递给我。这个信封相当老旧,边角都磨损了,上面没有任何字。
“打开看。”他说。
我抽出一本破旧的小笔记本,一张褪色的图片,接着一把黄铜长钥匙从信封里“铛”的一声落到地上。他弯腰捡起钥匙,放在手掌心上让我看。
“这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说。
“你离开卢卡后,我仍然十分震惊,忘不了那张照片,无法不去想。”
“嗯。”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搭机前往罗克斯伯里去看我父亲。他病得很严重,你也知道他已经是癌症晚期,没办法开口说话。我到处找,在他书桌抽屉里找到这个信封。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扔掉,却从来没拿给我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低声说。
他的双眼流露出痛苦又害怕的神情。
“我需要你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必须知道母亲小时候究竟有什么经历。只有你才帮得了我。”
我低头看他手上的钥匙,然后看向相片,拙劣的笔触画出一个满头鬈发的小男孩。孩子似乎是坐在一个小壁橱里,膝上摊了本书,身边还有个玩具熊。照片背后有一行褪色的笔迹,写着“迈克尔,圣东日街二十六号”。我接着翻阅笔记簿,上面没有日期,潦草地写着法文短句,好像是诗,但字迹不容易辨识。我读出几个字:“集中营”“钥匙”“勿忘”“死亡”。
“你读过了吗?”
“我试过,但是我的法文很糟,只看得懂一小部分。”
我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我翻找出手机,是爱德华来电。
“茱莉娅,你在哪里?”他柔声问道,“她不是很好,想要见你。”
“我马上就到。”我回答。
威廉·雷斯福德低头看我。
“你得离开?”
“是的,家里有急事,我丈夫的祖母中风。”
“我很遗憾。”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什么时候可以和我谈谈?”
我拉开前门,回头看着我肩上的大手。他就站在这个公寓的门口,我的心中涌生出一股奇特的感动。这个地方带给他母亲无尽的痛苦和悲伤,而他还不知道曾经发生在这里,发生在他的家人、祖父母、舅舅身上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