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伊萨基岛,在水边(第4/7页)

费玛像受到责罚一样,卑微地站起身来,咕哝了一句道歉的话,接着就寻找自己的外套,突然又羞怯地说道:

“现在是二月,约珥,要不了多久你就过生日了。我都忘了。也许你已经过过生日啦?我记不清是什么日期了。我连个三相电源系统也给不了你。”

“现在是星期五,1989年2月16日。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十分。那又怎么样呢?”

“你刚才说,我们大家都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东西,而你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可给了。”

“吃惊,吃惊啊:这么说,你毕竟还是设法听懂了半句话。”

“可事实上,我不想从你这儿得到任何东西,约珥。恰恰相反,我倒想找到能给你带来些许快乐的什么东西。”

“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我。你的两只手空空如也。但不管怎么样,你用不着为我快乐不快乐的问题担忧。偏偏凑巧的是,我现在每天,或者可以说差不多是每天,都能获得真正的愉悦。在工作的时候,我伏在我的绘图板上,要么就待在风洞[5]里。这就是我的生活。只有在这种地方我才能真正地存在那么一点儿。也许你应该开始做些什么了,埃弗雷姆。这就是你的全部症结所在:你什么也不做。你光是看报纸,然后就是激动。你干吗就不做做家教,做民防志愿者,翻译翻译,给士兵们开几个讲座,对他们谈谈犹太道德体系的含义呢?”

“有个人,我想就是叔本华,他曾经写道:知性把一切都分解开来,而直觉却把失去的整体联合、恢复起来。可是我告诉你,约珥,我们的闹剧不是分解成两幕,而是像拉宾总说的那样,分解成三幕。叔本华和他们那些人都忽略了第三种状态。等等,别打断我。给我两分钟时间好了,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可是接下来他却默不作声了,尽管这次约珥并没有打断他。

最后他说:

“我要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我知道也并不是很多。”

“你什么也没有,埃费。只不过是那些从我们这里讨来的一鳞半爪的玩意儿罢了。”

“你们俩重新回到我这里好吗?你和迪米回来好吗?我们可以一道去希腊。”

“靠希腊神话传说中众神享用的琼浆玉液和珍馐美味来生活?”

“我会找一份工作的。我要给我父亲的公司做一名推销员。一名守夜人。甚至是一名侍者。”

“那当然,一名侍者。你会让什么东西都掉到地上去的。”

“要么我们可以去亚夫内埃勒定居,就我们三个人。就住你父母的那个旧农庄。我们可以在温室里栽培鲜花,就跟你姐姐和姐夫一样。我们还要将果园重新弄起来。巴鲁赫会给我们一些钱的,一点一点地我们就会让那片废墟重新焕发出生机。我们将会拥有一个模范农庄。白天,迪米和我就照看牲畜。我们要为你辟一间书房,里面放上几台电脑,还有一块绘图板。还要做一个风洞,如果你能向我解释一下风洞是什么东西就好了。晚上,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们三个就一起去看果园。就我们三个人。天色渐渐变黑的时候,我们就将蜂巢里的蜂蜜给采集起来。如果你真想把特迪也带在身边,那我也不反对。我们大家就可以组成一个小小的社团了。我们将生活在一起,没有谎言,没有一丝恶意的阴影。你会看到:迪米将健康发育,事实上将开始茁壮成长。而你我将……”

“是啊,那你每天早晨肯定四点半就起床,然后穿上靴子,抗上鹤嘴锄和锄头,心中唱着歌,手上拿着一棵植物,去排放沼泽地的涝水,去徒手征服荒地。”

“别开玩笑了,约珥。我承认,我得从零开始来学习怎样爱你。所以,好吧,我将一点一点地去学。你会看到的。”

“那当然,你会的。你将学习一门函授课程。要么就在开放大学学习。”

“你可要教我。”

虽然胆怯,但他也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勇气,突然说道:

“你很清楚,你刚才所说的并非全部是实情。你自己当时也不要那个孩子的。你甚至还不想要迪米呢。对不起,我把这话也说了。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话只是顺嘴溜出来的。可我要迪米。我爱他,甚至超过爱我自己的生命。”

费玛蜷缩在长凳上的当儿她就站在他身边,下面穿着她那条旧的灯芯绒裤子,上面穿着她那件稍微有些绽线的红色针织套衫,好像她正在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朝他那张肉乎乎的脸上猛击一拳。她的一双眼睛干巴巴的,闪烁着光芒,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显得那么苍老,好像俯身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约珥,而是她那位衰老的妈妈,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橄榄黑面包和普通香皂的气味。她绷着脸,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容,不是对他,也不是对她自己,而是对着空中,疑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