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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札幌负责押解任务的青柳看守长等九人,全都是铃江在札幌刑务所任所长时关系密切的同僚,看见他们的身影,铃江感到胸膛里涌出一股热乎乎的情感。白色的官服因煤烟和汗水黑迹斑斑,斑驳地透出白色来。脸庞是大花脸。融着煤尘的汗水没有擦拭就直接干了,脸上和颈脖都黑乎乎的。看来睡眠也不够,眼睛充血却炯炯有神。面容消瘦憔悴。
铃江看见他们的惨状,体会到押解是一件极其艰难的差事,同时也知道他们忠实地完成了任务。
佐久间站立着被他们团团围着,身上的衣服和脸上也都沾满着煤尘和汗水,斜视的眼睛里带着狰狞的目光。他那戴着手铐和脚镣的身姿,像是被抓获的野生动物。
铃江将目光落在他的手铐和脚镣上。那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结实无比的大型戒具,看上去有相当重的重量。
看到这副戒具,铃江仿佛看到了佐久间的过去。佐久间以简直可算是神技的方法越狱成功,包括各刑务所所长在内的干部们都为防止佐久间逃跑而殚精竭虑,并对他加强了监管。但佐久间以出人意料的巧妙手段满不在乎地从监舍里逃走。这种反复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它变成非同寻常的镣铐体现出来。
铃江望着那副戒具,像是看见了各刑务所的狱卒们为对付佐久间而恶战苦斗的轨迹,眼眶不由得发热了。
他向一名狱卒招招手,低声说话,好像要给佐久间搬个椅子。
狱卒回答“是”,便把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椅子拿过来,让佐久间坐下。
铃江让青柳看守长他们也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命令狱卒给青柳他们端茶,也包括给佐久间端茶。
“你是佐久间清太郎吧?”铃江对隔着桌子坐着的佐久间温和地说道。
“是的。”佐久间的嗓音很嘶哑。
“我是这里的所长铃江。以后由我来看管你。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对你进行照料。你明白吗?”
“明白。”
“我想尽可能地帮助你,你能接受我的心意吗?”
“能。”佐久间紧闭着嘴,面无表情地低声答道。
“看样子你嗓子很干,请先喝茶。”铃江说道。
佐久间鞠了一躬,用戴着手铐的手接过茶碗送到嘴边。
铃江望着佐久间的面容陷入了沉思。以前耳闻佐久间即使在监室内也戴着特制的镣铐,据说重量达四贯,看着眼前的手铐和脚镣,他才知道那是确有其事。
铃江以第一次见到佐久间的印象,重新思考着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他在想,假如他流露出抵触的举动,就以绝不妥协的强硬态度面对他。与此相反,如果他流露出接纳自己的那种情绪时,那就索性让他卸掉镣铐吧。
经过与佐久间的简短对话,他心想这也许能行。他甚至觉得能借此分散佐久间的注意力。
“到工厂去拿把钢锯来。”铃江命令狱卒道。
狱卒立即跑出屋去。
铃江感觉到管理部部长他们和从札幌负责押解来的青柳看守长他们都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们好像很难理解拿钢锯要做什么用。
狱卒拿着钢锯回来,把它放在铃江面前的桌子上。
“你会使用钢锯吗?”铃江问狱卒。
狱卒露出惊讶的眼神回答说“会用”。
“把佐久间的手铐和脚镣锯开。”
听到铃江的话,屋里所有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们都愣愣地将目光集中在铃江的身上。镣铐对佐久间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即便如此,他还屡次故态复萌越狱逃跑。将戒具锯开卸掉,就等同于催赶佐久间赶紧逃走。
狱卒犹豫着从桌子上拿起钢锯,走近佐久间。佐久间默默地将戴着手铐的双手伸上前。
狱卒将锯齿抵近手铐,开始用力拉动着。
铃江站起身,隔着桌子望着手铐。钢锯只是稍稍咬进用坚硬的铁块制作的手铐里,铁屑便开始撒落在地上。
“不要伤着手……”铃江叮嘱狱卒道。
铃江意识到佐久间朝自己的脸凝视了片刻。对佐久间来说,这是他意想不到的处置,显然他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件事。
这是孤注一掷!铃江心想。对犯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人性化的对待,让犯人真心实意地遵守监规,不让犯人有可乘之机,这也是自始至终要坚持的原则。根据犯人性格的不同,需要改变相处的策略,如果根据这个原则,佐久间是个特殊的刺头,那就应该以最严厉的方式对待他。但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之,说话语气温和,还要把他从镣铐中解脱出来。这是处心积虑后的计谋,如果这一计谋落空,的确会导致发生逃跑事故。
佐久间因为漫长的失去自由的牢狱生活,成为一个情感极度扭曲、思维远离正常的人。对这样的人以情相待是否真的有效,这是值得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