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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满怀着这一套念头,动身回城。在火车上,西尼奥·巴达洛一直打着瞌睡,他坐在西尼奥身边,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回想一番。头天晚上,他在前廊上跟堂娜安娜道别。
“我明儿早上要走了。”
“嗯,我知道。不过,你还要再来,对不?”
“如果你要我再来,我就来。”
她对他望望,点点头,就奔进屋里去了,使他来不及亲一个吻,那是他万分想望而且希望能得到的。第二天早晨,他没有见到她的踪影,不过蕾蒙达带给了他一个口信。
“堂娜安娜吩咐我跟你说,她要到伊列乌斯去过圣若热节。”她还给了他一朵花,他把它藏在钞票夹里。
在火车上,他拼命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不自量力,已经陷得太深了。第一桩,就是测量土地,在文件上签字的那回事。他既不是工程师,又不是上尉,这一来,说不定会被人控告,给关进监牢。还是搭下一班船就走的好。好在他已经弄到了好些钱,可以维持好几个月的生活,不用发愁。可是最最糟糕的是,他深深地爱上了堂娜安娜。儒卡已经看出了些端倪,笑笑,还说了几句笑话——看上去他是赞成的。再说,他还警告过上尉,不论是谁,娶了堂娜安娜,就得弃邪归正,要不然,她会跟他过不去的。西尼奥呢,曾经盯着他,仔细地估量他,有一晚,还问了他不少问题,关于他的家庭、在里约的社会关系和他干的事业的情况。
这一来,若奥·马加良斯上尉只得扯了一大堆谎。他如今坐在火车里,想起了这些事,不禁惊慌起来,一双眼睛时不时不由自主地望望露出在西尼奥上衣下的那支六响手枪的枪筒。他把这回事好好地考虑一番后,决定实在应该离开这里。他该乘船到巴伊亚去,并且因为搞了那次土地测量,即使到了那边也不能多待。他不能回里约去,不过整个巴西北部倒可以由他随意挑选。伯南布哥州的蔗糖厂厂主们,亚马索尼亚的橡树园园主们,都可以成为他的玩弄对象。在累西腓、贝伦[55]或者马瑙斯[56],他的扑克本领可以对他大大有用,他可以照样生活下去,不会碰到什么麻烦,至多偶尔被有个起了疑心的打牌人检举,从赌场里给撵出来,或者警察局来叫他去做一次无伤大雅的谈话。因此,若奥·马加良斯在火车上打定了主意,预备搭下一班船动身。他手头有一千五六百康托光景,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段日子。
可是,等到西尼奥·巴达洛醒了过来,上尉对他的眼睛看了一眼,想起了堂娜安娜的眼睛的时候,他不禁想起,这位年轻的小姐跟这问题也多少有些关系。他一向强迫自己用玩世不恭的目光来看待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把它不过当作一种手段,希望通过婚姻关系,打进巴达洛家,把巴达洛家的财产弄到手。他如今才明白,问题可没这么简单。他感觉到堂娜安娜不在身边,觉得若有所失,想起了她那粗鲁的举止,一会儿温柔一会儿严酷的态度,那是由于她独个儿过着闺女生活,没有亲吻爱抚,也没有爱的憧憬,才造成的。她给过他一个口信,她要到伊列乌斯去过圣若热节。日子不远啦。那为什么不等她来了,再决定该怎么办呢?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唯一的危险就是,西尼奥·巴达洛派人到里约去打听他的底细,这一来,他就万万逃不过这批动不动就翻脸的粗坯的毒手,如果能逃出了性命,就好算上上大吉了。他又对手枪枪筒看了一眼。可是西尼奥的眼睛正盯着他,叫他觉得好像堂娜安娜就坐在身边一样。若奥·马加良斯上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火车开进了伊列乌斯车站,呜呜地叫起来。
当天晚上,他去拜访玛各特,有个儒卡的口信要带给她。她这时已经搬出了马查当的家,独个儿住在一所小屋子里,有一个女佣替她做饭,收拾房间。她把在塔博加斯的东西都运了来,现在,穿着时髦的新装,撑着花边小洋伞,在伊列乌斯的大街上招摇过市,四周的市民们窃窃私议着。如今人人都知道她是儒卡·巴达洛的女人了,可是关于事情的真相却意见不一。巴达洛兄弟的党徒一口咬定说是儒卡把她从维尔吉里奥手里抢过来的,奥拉旭的朋友们却坚持说是维尔吉里奥先遗弃她的。自从《商报》发表了那篇文章以来,人们越发议论纷纷了,巴达洛兄弟的党徒会在大街上把她指点给人看,说她就是“那个替维尔吉里奥律师付学费的女人”。这对玛各特来说,是打了一场胜仗。儒卡替她在各家铺子里开了户头,商人们都对她打躬作揖,满嘴甜言蜜语。
玛各特请上尉在饭厅里坐,他就坐下了。女佣把咖啡送进房来,他接在手里,就开口传达儒卡的口信:他要下星期才来看她,想问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玛各特接着盘问上尉关于种植园的近况,因为她对巴达洛家的财产也抱着主人翁的态度。她好像把维尔吉里奥忘个一干二净了,只有在问若奥有没有看到《商报》上那篇文章的时候,才提到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