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度(第2/5页)
“啊。”俊三回答。
“真凑巧。上帝保佑。要是那个公用电话没人占用,我一定钻进去打,那就走岔路了。”美根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刚才还在车站等着……”
“……”
“我一直担心,从昨天就睡不着觉。”她心情急切,但俊三默不作声。
“要是见不到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早上哪儿去?”俊三的沉默让她心里难受。
出租车行驶在大冢都营电车路上,在早晨的阳光里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从本乡往上野奔去。
“昨天的地方。”俊三吐了一句。
美根子说不出话来,也没有泪水。今天的俊三跟昨天判若两人。
俊三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纠缠着迷惘和惧怕。
他想一个人行动。他知道自己神经衰弱,难免言行越轨,因此害怕单独行动,但今天想一个人无拘无束。
他现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让这个一心一意挂念自己的女人回家去。
“浅草哪儿?”司机问。
“雷门。”俊三没有目标,随口而出。
七点的浅草还没有醒过来。上班的人们行色匆匆。一大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路上游逛,只能被大家看作刚从情侣旅馆出来。
俊三看见仲见世小街后面有一家小饭馆已经开门,几个穿浅蓝色连衣裙、系着白围裙的姑娘正在收拾桌子。
俊三走过去,坐在角落里。
“啤酒和汽水。还没有吃的东西吧?”
“有吐司……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姑娘回答。
俊三喝了一口啤酒,才第一次对美根子露出笑容,但显然是做作的笑容。
“离电影院开门还早呢。”
“怎么?一大早就看电影?”
“嗯。不这样,怎么打发时间?”
“不是来为公司办事吗?”
“公司在浅草没业务。”
“那今天打算做什么?要是您自己一个人的话。”
“因为不想见人,才到浅草来。”
“为什么要来浅草?”
“浅草的商店街宣传中元节大甩卖,搞化装游行,连脱衣舞舞女都上街做广告……”
美根子想,俊三的出版社是不是也别出心裁地利用脱衣舞舞女上街做广告。
“是来看这个的吗?”
“哪能呢。我只是在报上看到这个报道,才想起浅草……有十五六年没来了吧。”俊三又要了一瓶啤酒,“忽然怀念起浅草来,以前这儿是罪犯和流浪汉的巢穴,或者说是码头……”
“……”
美根子身上带着昨天的钱,还想还给他,但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十五六年前,我十岁,常常从吾妻桥或者言间桥到浅草来,说不定那时候在这一带还见过面呢。”
“不可能。”美根子一下子被顶回来。“战后那一阵子,浅草也变得跟新宿和涩谷差不多。浅草的哀愁悲欢几乎荡然无存了。”
“浅草之后还去哪儿?”
俊三扭头看着仲见世小街上的行人。
“是去公司还是回家?”
“想去旅行。”
“带我去。您去哪儿,我跟到哪儿。”
“不行。昨天不是对你说了吗?有的地方不能带别人去,也带不去。”
“没有这种地方。”美根子使劲摇头,泪水从大眼睛簌簌地淌下来。
“别哭……服务员看着呢。”
小饭馆的服务员一大早就看见爱操心的女人哭鼻子、抹眼泪,大概觉得很稀奇。但是,美根子的泪水在人前也抑制不住。
俊三付了款,走到仲见世小街。
两人在观音参道上溜达,两旁排列着店面相同的各种小商店,像口琴一样。这跟战前没什么两样,梅林堂的红梅烤饼、玩具店、金石雕刻店、女式和服饰物店、扇店、妇女用品杂货店……
美根子在松坂屋的橱窗前停下来,看着里面美丽的华簪和花梳。
“原先还有一间银花堂也卖这些东西,已经没了吧?”俊三用目光四下寻找。
“我也记得银花堂。”
“以前这家商店的华簪还送给祇园的舞伎。邮来的感谢信的彩色信封和信纸上印着京极樱井屋舞伎的画像,可好看了。”
俊三脱下西服,搭在手臂上。
在雨后放晴的晨光里,他带着几分醉意的脸色显得开朗明亮。
美根子紧张的心情也稍稍缓和下来。
从两人站立的位置,远远地可以看见与仲见世小街呈十字形的新仲见世街。
大家都说,自从新仲见世街出现以后,把仲见世小街的繁华抢走了。其实新仲见世街和仲见世小街一样,是浅草主要的繁华商店街,从国际剧场的那条街横穿到松屋百货店那条街,上面是银灰色的拱廊,雨天在下面走都不用打伞。
“去年乞巧节我来这条街玩过。”美根子说。
到观音堂,美根子抽了一支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