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羽毛(第4/6页)
敬子带昭男走进松屋旁边一家叫十八屋的法国餐厅。
七点,敬子送昭男上公共汽车。
检票的女乘务员问昭男去哪儿,他糊里糊涂地回答说“目白”,乘务员惊讶地告诉他“方向坐反了”。他连忙改口说:“去四谷见附。”
昭男想起敬子身上的味道,觉得害臊。
家住四谷的一个朋友的孩子因为脚被鞋磨破,得了破伤风。昭男给他治疗,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昭男作为一名医生,听了敬子少年时代那些充满感伤色彩的回忆,他对那时人们生病总是去求神拜佛似乎有一种亲切感。要是当时自己是个医生,就可以察看小姑娘敬子的身体,给她治病了。
敬子目送公共汽车开走,一边自言自语“美男子……好人……”,一边望着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已关窗闭户,从六楼悬垂下一面巨大的旗子。
蔷薇展、屋顶、夕阳映照的富士山、长长的楼梯、舒适温馨的时光,然后分手各办各的事。如今,双方都互相了解对方,美中不足的部分则留下甜美缠绵的余韵。
她觉得草野店也会有好事正等着自己。但是,当她走进人流,看见迎面而来的人们胸前插着红羽毛时,就想起了弓子。弓子一定伤心流泪地睡觉了,必须早点回去……
草野店静悄悄的,川村也不在。年轻的店员一看见敬子,就进到里屋,一会儿探出头来,严肃地向她招手。
店老板草野坐在办公室似的小房间里,身后是一个大保险柜,阴沉着脸。
“出事了。川村涉嫌收购走私手表被抓走了。”
“啊?”敬子大惊失色,觉得脚下的地板在摇晃。她靠在椅子上,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昨晚在这儿刚见过川村,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有没有经手川村的手表?”老板的声调带着严厉的盘问口气。
敬子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那就好。你要是也掺和进去,事情就闹大了,再把店的牌子捅出去,就发展成信誉问题。所以我一直不放心。”
敬子惊悸恐惧、胸口难受。
“我知道川村的为人,不会连累别人,他大概不会开口。”老板说,他从敬子的脸色上判断敬子也牵连进去了,但不想把事情闹大,“有一点必须明确,这是他个人的事,跟商店没有关系。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警察传唤我去做旁证人……事情很挠头,弄得不好,还会把商业上的秘密给抖搂出去。”
敬子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浮现出川村其貌不扬的脸。
战争结束后,川村很大年龄才结婚,所以两个孩子现在还小,听说他妻子多病,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不了一家人。
现在,这一家人多么沮丧凄凉呀!
“要不,我到川村家瞧瞧去……”
“呀,别去,千万别去!”老板急忙把烟掐灭,“现在暂时回避为好,说不定会有人盯梢,犯不上被他们怀疑。”
敬子想起俊三失踪的前一天晚上说的话:“反正大家认为不该做的事,最好别做……弄得不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栽跟头。”
即将结束生命的人对带着三个孩子的敬子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这句话,未免残酷无情。
但是,最近敬子买卖顺手,有点忘乎所以;或者说她迫于需要,利令智昏,经不住别人的引诱,跟着做违法乱纪的事。
“只好先让川村歇一阵子,可是最近有不少顾客很喜欢你设计的戒指款式,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每天都来店里坐班。行吗?”
“啊。”
“宝石属于女性,如果店里面有你这样稳重精干的女性,客人也乐于惠顾了。”
敬子还需要考虑一下。
“以前有一个女宝石师,后来死于空难。”草野一边说一边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丝绒小盒,“她自己说空运过海洛因,就是毒品……钱、钱,为了钱,无恶不作。”
老板打开盒盖,让敬子看。盒子里放着直径约三厘米的色泽艳丽的圆形景泰蓝花束和十二颗小豆般大小、形状各异的泛青的天然珍珠。敬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您打算解雇川村吗?”
“这一段时间先不让他来上班,因为商店的信誉更加重要……他的事,可能会上报纸。”
“只是一段时间吗?”
“这让我再考虑考虑。跟他共事,人倒是个好人,只是那副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客人看那模样,会把真货认作假货,有时真让我提心吊胆。再说他又好赌。就是说,为了钱,会不惜铤而走险闯独木桥。”
敬子对草野先是反感,继之轻蔑。她的心反倒平静下来。在川村丑陋的“那副长相”里,有着比宝石更加闪光的品德。草野店能保持那么多老顾客,难道不是因为川村的诚实、勤奋和能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