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第2/5页)
这天初太郎也对多美的拦阻充耳不闻,硬是要扫厕所。仙吉憋气进屋。他走到起居室时,终于再也憋不住了。
“喂!”他呼喊多美,“发下来啰。”
他取出一个茶色的大信封。是工作奖金。
多美恭敬收下。
“垫脚台,垫脚台。”
她慌忙四处寻找。
打开信封前得先供奉在神坛上。
“几时发奖金,猜也猜得到,好歹先把垫脚台准备好!”他怒吼,“先打开看看再上供。”
他想让多美数数比平时多的奖金。
“不要每次发奖金都让我讲同样的话。”
“对不起。”
丈夫一如既往地虚张声势耍威风,妻子的姿态摆得很低,但仙吉显然是在勉强绷住脸上的笑意。
许是因为风向,盐酸的强烈刺鼻的气味自走廊一带扑鼻而来。
“要先洗澡吗?还是先喝酒?”
初太郎咳嗽的动静传来。
“你要小心钱。”
“都是一家人……”
“之前就曾被他得手。你把钱贴身带着。”
“明天一早我就去存起来。”
“亏他好意思叫我去念什么夜间部,结果我挥洒汗水工作半年存下的钱都被拿走了。你千万别大意。”仙吉刻意大声说。
仙吉去洗澡后,为了晚餐菜色探头窥看起居室的聪子,大吃一惊。
因为多美竟突然解开腰带脱下单衣,只剩下腹兜以及一件吸汗内衣。
“有跳蚤吗?这么快就出现跳蚤了?”
“哪有什么跳蚤。”
多美把奖金连同信封袋一起缠在肚子上。
“爷爷根本没有朝钱看过一眼。”
“这种时候反而更危险。虽然我也不愿这样,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之后彼此不是更尴尬?”多美说到一半,转而问聪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多美衣衫不整地把自己的额头贴在聪子的额头上。
聪子在社区诊所的医生诊断下,判定疑似罹患肺门淋巴腺炎。
那晚,仙吉与门仓罕见地起了争执。
“那分明就是肺病,找社区医生没有用。”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女儿,找医生也得合乎自己的身份。”
“婚礼与丧礼的确得合乎身份,但唯有医生另当别论。”
“别说不吉利的话!”
多美担心二楼的聪子,心情忐忑不安,但两人都不肯让步。
“让她彻底接受治疗!我年轻时就因‘肺病’毁了人生,这可不是别人的事。”门仓说,声音带有以此人作风而言难得一见的感伤。
“聪子的嫁妆,你打算准备多少?”
“起码是一千元吧。”
“一千元只能买一个衣柜喔,老公。”多美从旁插嘴。
“那就一千五?”
“那份钱的存折,现在拿出来。”
门仓说自己的客户在大学医院有熟人,就算扛着聪子,也要把她扛去医院!说得很是激动。
多美见门仓颤抖着声音对仙吉咄咄逼人,感激得几乎落泪,但藏着奖金的腹兜底下痒得要命,令她忍不住来回抓痒,仙吉呵斥:“你在搞什么?”
“汗疹很痒嘛。”
“现在是说汗疹的场合吗,笨蛋!”
门仓说:“人本来就是这样。老妈死了,难过得甚至怀疑心碎是否就是这种感觉,可还是会肚子饿,也照样想睡觉。”
仙吉再次朝门仓怒吼:“不要再提丧礼了!”
人的疾病,越往上就被视为越高级。聪子也觉得头痛比香港脚听起来高级,胸部有病比肚子痛更有气质。九条武子夫人(3)也是因为胸部赢得了人气。
但是,想到自己或许是肺病,光是早餐打鸡蛋时,看到一点血丝就觉得胸闷。
如果确定会死,一定要抱着粗大的树干放声大哭一场。身为女人却连恋爱滋味也不识,只能抱紧树干实在很不甘心,但放眼周遭,男人也只有女校的体育老师和门仓叔叔。
聪子坐在多美与门仓中间等候照X光。这是门仓介绍的大学医院。左右两边的人,一句话也没交谈过。就在刚才,护士小姐还误以为两人是聪子的父母。小时候,聪子曾想过门仓叔叔若是自己的爸爸该有多好。门仓经常买来贴心的小礼物送给大家。给仙吉的是进口的打火机,给聪子的是天鹅绒的黑猫手提包,给初太郎的是印传(4)烟盒。但是,对于多美,他连一条绑腰带的绳子都没买过。之前她没留意,其实不买才是门仓的心意。
叫到聪子的名字后,她站起来。走进X光室的门口时转头一看,两人依旧隔着一个空位并坐。一本正经地面向正前方,就像在相亲似的浑身僵硬。在仙吉缺席的情况下,这是门仓与多美头一次一起出门。看起来好像只有那块地方不是医院。
“巴达维亚”的礼子怀孕了。门仓来宣布这个消息,是在多美解开腰带让汗疹透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