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次郎兵卫(1)(第3/5页)

“她看起来伶俐,其实很糊涂,要拜托你啰。”

“相对地,如果我先死了——”

“嗯,我们会替你抚养孩子。对吧?”

多美大大地点头。

“我身为男人没什么出息,只能照顾孩子。”

门仓替仙吉倒酒,仙吉也替他倒酒。

“什么下辈子,我是不相信啦。”门仓罕见地充满伤感地说,“但是就算再投胎一次,我也希望是这样。”

门仓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向仙吉夫妻,过了一会儿又指向自己。仙吉摇头。

“不。下次该这样——”仙吉肥短的手指将门仓与多美比在一组,自己另成一组。

“今晚就照人家误会的那样睡,我睡这边就好。”

“你胡说什么。笨蛋。”

三人又笑了一下。

仙吉与门仓又喝了三瓶酒,脚伸进暖桌底下就这么在榻榻米上躺平。

多美却睡不着。

暖桌下面,有两个男人的脚。摊成大字形,脚背高、脚盘宽的肥短脚板,是仙吉。避开多美那边,靠向另一边的,是门仓瘦骨嶙峋的大脚。不用看也知道。

多美雪白的裸足,摸索着朝门仓的脚那边靠近。只差一点点便可碰到时,多美的脚停下,又回到原位。两个男人神色安详地发出鼾声。

君子来到仙吉家,是在夫妻俩刚从鬼怒川回来时。

“对不起。”仙吉在玄关跪地慎重道歉,“我们正在说,等安顿下来要一起登门道歉。拒绝了亲事私下又擅自交往,这实在是……”

“那不是好事吗?我就是觉得他们很般配才会撮合这桩亲事。他们真的在交往,我身为媒人,反而感到很骄傲。”君子表示并非为了那件事来访,将她带进客厅后,她在夫妻俩面前郑重开口。

“其实,是我想离婚。”

“离婚?和门仓先生吗?”

多美不禁脱口而出,君子露出微笑,同时从容不迫地凝视她。

“不然还有谁?”

泡了茶正要进客厅的聪子,躲在纸门后面浑身僵硬。她想赶紧送上茶水后逃出去,可是现在进去恐怕会很尴尬。

“只要我退出,不就一切圆满收场了?”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仙吉很困窘,只好戳戳多美,多美也回戳丈夫,两人互相推让。

“这种问题应该由夫妻俩自己讨论,不是外人可以插嘴的事吧。”

“是啊。但是水田先生你们另当别论。我想请水田先生来决定,或者应该说是请水田太太。”

君子正面与多美对视。她那向来平静清高的微笑已经消失。

“水田太太说的话,我先生一定会听。对吧?”

仙吉代替说不出话的多美,略微耍宝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那是给面子,给好友的妻子面子。”

君子压根儿不理睬仙吉。她只盯着多美,只对多美说:“过去我曾多次考虑离婚。这种生活根本不是夫妻。可是,我对我先生还有依恋,我不甘心把他让给别人。现在固然是地狱,但离婚之后恐怕更是地狱。这种生活的确不像夫妻,但世间也有很不可思议的夫妻,明知好友爱上自己的老婆,还亲密地来往。”

“嫂夫人。”

多美发话的同时,仙吉也以悠哉的口吻朝起居室喊道:“喂,不是有苹果吗?”

“苹果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完,君子扑哧一笑,“天啊,我真是的。本来想说太太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苹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吗?”仙吉跟着重说一遍,三个人都笑了。笑声是唯一的救赎。

“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把将棋的棋子乱七八糟堆叠起来,再轻轻一拉。”

噢,是这样子吧——两个女人比出堆积棋子的动作。

“只要这样抽出一枚,就会哗啦啦全部垮掉。”

两个女人保持那样的动作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古怪的形状自有古怪形状的平衡,或许有时,那对大家来说就是幸福的形式。”

君子问:“万一抽掉了一个呢?”

“大家应该会瓦解吧。”

君子默默望着夫妻俩。然后小声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边笑边落下大颗眼泪。

而聪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涂上厚厚的口红,蹑足从后门离开了。

初太郎倒下了。

地点是东京车站的一、二等候车室。

他正在与山师伙伴金牙与鼬鼠讨论赚钱时,忽然昏了过去。这间候车室本来只有拿二等车票才能进来,但初太郎他们很少被站务员拦阻。

椅子套着白色椅套,冬天也有暖气。最大的好处就是位子免费。三人不时在这里会合,大谈漫无边际的计划与赚钱故事。他们会斥责鼬鼠私吞款项,然后鼬鼠拼命辩解,之后照例是初太郎回忆得意往事。就在初太郎叙述皮夹塞满百元大钞的全盛时代之际,忽然向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