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7页)

“请您帮助我离开这儿吧。我拿人格担保,仗一打完,我就立刻回到监狱里来。”

“这全是废话!你有水儿吗?”他神色不安。他不懂水儿是什么意思。看守的妻子看到他的神色,以为是油水不多,于是就没有照她原来的打算提金拿破仑,仅仅提出了法郎。

“你听我说,”她对他说,“你要是能出上一百法郎,我就可以在夜里来换岗的那个班长的两只眼睛上都挡上一个双拿破仑,他就看不见你从监狱里出去了。只要他这一团人明天开拔,他就一定会接受的。”

这笔交易很快就做成了。看守的妻子甚至还同意把法布利斯藏在她的房间里,第二天早上逃走可以更方便一些。

第二天天还没亮,这女人满怀柔情地对法布利斯说:

“我亲爱的孩子,你干这种肮脏的行当还太年轻。听我的话,别再干这个啦。”

“什么!”法布利斯不住口地说,“难道想保卫自己的祖国是有罪的吗?”

“得了。别忘了我救了你的命。你的事情很清楚,按理你是会给枪毙的。不过,千万别跟人说,要不然,你就把我们两口子的饭碗砸了。特别是别再说你那段米兰贵族装成气压表商人的不高明的故事,那太笨了。好好听我说,我把前天死在监狱里的一个骠骑兵的制服给你。你出去以后越少开口越好。万一有个班长或者军官来查问你,不回答又不行,你就说你病倒在一个老百姓家里,是他看见你在路边沟里烧得直打哆嗦,发了善心把你留在家里的。要是他们对这个答复还不满意,你就再补充一句,说你正要回你的团里去。他们也许会因为你的口音不对把你抓起来,那你就说你生在皮埃蒙特,你被征入伍,去年留在法国……”等等。

生了三十三天的气以后,法布利斯这才开始明白他的全部遭遇的根由。他被人当成了一个间谍。他向看守的妻子解释。这天早上她显得非常温柔。最后,在她拿起针来把骠骑兵军服改小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经历老老实实地都告诉了她。她感到很惊奇,一时之间竟有点儿相信了,因为他的样子是那么天真,而且穿上骠骑兵军服以后又是那么英俊!

“既然你这么想打仗,”最后她将信将疑地对他说,“那就应该一到巴黎就加入一个团。只要请个班长喝回酒,你的事早就成了!”看守的妻子又提出许多很好的忠告,教他今后应该怎样行事。天刚有点儿亮,她叫法布利斯一遍又一遍起誓赌咒,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不说出她的姓名来,最后才把他送出去。法布利斯挟着骠骑兵的马刀,兴冲冲地走着;刚出了这座小城,他就有了一桩心事。“瞧,”他对自己说,“我穿的是一个死在监狱里的骠骑兵的军服,还带着他的路条!据说他是因为偷一头牛和几只银菜盘子,被关到监狱里的。我可以说是承继了他的身份……而这无论怎么说也不是我的本意,更不是我预料得到的!当心监狱啊!……这个兆头清清楚楚,我还有的是牢狱之灾呢!”

法布利斯和女恩人分手还不到一个钟头,就下起雨来了,而且下得那么猛,这个新骠骑兵穿着一双不合脚的笨重的长靴,连迈步都感到有些困难。他遇到一个庄稼人,骑着一匹驽马。他打着手势,买下了这匹马。因为看守的妻子说他的口音不对,嘱咐他尽可能少说话。

这一天,刚在里尼战役中打了胜仗的军队,正朝着布鲁塞尔挺进。这是滑铁卢战役的前夕。中午时分,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法布利斯听见了炮声。他快活得完全忘记了不久以前蒙受不白之冤,在监狱里度过的那些可怕的绝望时刻。他一直走到夜深。他开始懂点儿事了,所以到离开大路很远的一个庄稼人的家里去投宿。庄稼人哭哭啼啼,推说什么都给抢光了。法布利斯给他一个埃居,他就去找来了一些燕麦。“我的马不是一匹好马,”法布利斯心里说,“不过,这没有关系,它还是很可能给哪位副官看中的。”因此他到马房里去睡在马旁边。第二天天亮前一个钟头,法布利斯就上路了。他哄着那匹马,居然使它迈起了快步。五点钟左右,他听见了炮声:这是滑铁卢战役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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