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第13/14页)

有人走过来排队,而且刚好站在她的后面。她瞥了一眼之后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家庭营地的青年教师之一。他看上去很惊讶,居然在这里遇到她。

“细腿图书管理员。”他惊呼道。

是奥塔·凯勒,那位曾经有人说他是共产主义者的、为学生们编造关于加利利历史的年轻老师。她立即认出了那个之前让她有点害怕、有点讽刺意味的眼神。

而现在恰恰相反,在青年老师的眼神中看到了热情。好像突然一瞬间他也认出了她似的。不仅仅是因为记起了在他人生最危机的时刻她是他的营地同伴,而且也发现他们俩之间被一根线联系着。在31号营房的时候他们俩很少说话。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互相给他们介绍过,表面上他们是互不相识的两个人,但是在布拉格碰到之后,他们俩就像是重逢的老友。

奥塔看着她笑了。他那闪烁的眼睛和有点痞痞的笑像是对女孩说:很高兴你还活着,很高兴再次遇到你。她也冲他笑了笑,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冲他笑。可能是因为那根线。那根把人们团结在一起的线,现在让大家抱成了一团。

立刻,他的幽默也传染给了她。

“我在一家工厂找到了一份管账的工作,同时也找到了一个简单的住处……嗯,如果有人再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你就得说是来自一个宫殿!”

蒂塔笑了。

“但是我还是希望能找到更好的。他们也给我提供了一份英语翻译的工作。”

队伍很长,但对于蒂塔来说她觉得很短。他们没有尴尬的沉默,带着老同志之间的信任不停地聊着。奥塔跟她说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实际上一直想成为一名歌唱家的严肃的企业家。

“他的声音很特别。”他洋洋得意地对蒂塔说道,“1942年他们夺走了他的工厂,甚至把他关进了监狱。之后他们就把我们送到了泰雷津,然后再从那里被送到家庭营地。1944年7月份的解散家庭营地的那次筛选,他没能逃离死亡之组。”

奥塔,讲话如此果断风趣的一个人,发现自己说这些话时有点哽咽。但对于他来说,让蒂塔看见他湿润的眼睛,他并不觉得羞耻。

“有时到了晚上,我好像听到他在唱歌。”

甚至,当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移开视线去回忆那些年经历的困难和痛苦的时刻时,另一个也会把视线移向同一个方向,因为我们只会让那些非常值得我们信任的人,那些看过我们哭、看过我们笑的人陪伴在我们身边。他们俩一起经历过永远让他们刻骨铭心的时刻。他们俩如此的年轻,但在讲那些年的时候仿佛是在讲着他们的一生。

“门格勒最后怎么样了?他被绞死了吗?”她问道。

“还没有,但他们正在找他。”

“他们会找到他吗?”

“当然会找到他的!五六支军队的人正在找他。他们一定会抓住他、审判他的。”

“他是个罪犯,最好直接把他绞死。”

“不行,蒂塔。他们得审判他。”

“为什么还要在程序上浪费时间呢?”

“我们比他们更好。”

“弗雷迪·赫希也这么说过。”

“赫希……”

“您一定也很想他。”

轮到她去小窗口办理手续了。一切都办好了。他们也不再是两个陌生人,也到了他们俩互相祝福好运和告别的时刻。但是他问她之后会去哪里,她告诉他要去犹太社区办公室,因为别人告诉她,在那里可以申请一份钱数不多的孤儿抚恤金,她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奥塔对她说,如果她不介意的话,他陪她一起去犹太社区办公室。

“我刚好顺路。”他如此认真地对她说,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这不是撒谎,而是一个跟着她的借口。蒂塔走过的路也就是他的路。

几天后,在距离首都几十公里外的特普利采,玛吉特·巴尔纳什正在打扫着楼门口。她一边认真地扫着,一边想着那个骑着自行车的、每次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都会轻按车铃的送信男孩。她想也许是到了该每天上午好好梳妆打扮、带上新发带的时候了。忽然,眼睛的余光看见有人走进了门厅。

“姑娘,你变得好胖啊!”有人冲她喊道。

她的第一反应是粗鲁的回应她那没有教养的邻居。但就在一瞬间,手中的扫把差点掉到了地上。

是蒂塔的声音。

玛吉特是她们俩中年长的一位,但总感觉她像妹妹似的。就像那些小孩子一样,兴奋地一下子扑进了蒂塔的怀里。

“我们要倒到地上啦!”蒂塔笑着对她说道。

“那有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

是真的,终于有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着她。

46.一个独特的历史名称,指1938年至1945年期间,苏台德地区德国人的居住地,包括波西米亚、摩拉维亚与西里西亚的部分地区,位于苏台德山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