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6/9页)
中篇小说《东方之旅》写于一九二九——一九三一年期间,一九三二年问世,公认是一篇自传小说。小说描写主人公H. H.(正好与黑塞本人名字的缩写相同)一生对于理想的精神境界的追寻。第一阶段的H. H. 天真烂漫,第二阶段写他一系列的怀疑和波折,第三个阶段表现的则是主人公悟道的境界,H. H. 对个人理想的追求已融化于心甘情愿地为全体人民的理想服务之中。小说的结尾是用一个象征性的手法来表现的:H. H. 发现自己已合并到理想人物里欧身上,“他必兴旺,我必衰微”,而H. H. 在这个自己创造的美学世界中获得了较之人生更为永恒的生存。《东方之旅》在写作方式上借用了十八世纪德国盟会小说(Bundesroman)的形式,由于它那明显地虚拟的叙述方式,被许多读者误解为作者的游戏之作,黑塞在小说出版后不久便专门撰文向读者作了解释,这篇题名《探索共同生活》的文章中说:“关于我这篇故事的许多评论中,只有一种意见令我惊讶和伤心。有些读者提出疑问,怀疑我写这一切仅仅出于一时高兴而生的奇思异想,而且是对读者的一场小小的戏谑。对于我作品的这类误解,我看来只能作出实在的反驳了。我还从来没有像写这篇小说时那么严肃思考过。”18黑塞进一步说明道:“《东方之旅》的主题是:艺术家渴望服务,探索共同生活,希图从贫瘠不毛的、孤独的艺术技巧中解放出来。”19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著名德国文学教授邱柯夫斯基在一篇论《东方之旅》的文章中说过这样的话:“在比较早期的小说中,黑塞描写一些个体,朝着一个强烈地感受到、但却并不完善的理想而奋斗。……在他最后两本主要作品中,重点转移了,理想本身移到故事的中心,而个体则退到了旁边。这种转移反映在标题本身。早期作品都以人名为书名,最后两本却由事物得到了标题:《东方之旅》和《玻璃球游戏》。这种倾向反映出黑塞态度的发展,集体已经超越个体,这一事实由于主题强调服务的理想而被加强。……在这两本小说中,我们不再有一位朝着模糊的理想奋斗的主角,而只有叙述者试图加以解说和表达的一个中心理想。”20
在《东方之旅》中,黑塞提出了明确的理想,但主人公所信奉的却只是唯心主义的宗教和哲学道义,因而读者最后获得的也只能是一种抽象的理念,这恐怕也就是三十年代的德国读者对这本小说产生误解的原因吧!
《玻璃球游戏》是黑塞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一生最重要和篇幅最大的作品。小说始写于一九三一年,一九四二年才告脱稿,一九四三年由瑞士弗里兹和瓦斯莫特出版社分两集第一次出版,一九四六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才在他的祖国第一次印行。
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假设的未来世界。主人公克乃西特是一个孤儿,由一个叫做卡斯特利恩的宗教教育团体抚养成人,由于聪明、刻苦,最后成了他所在的这个卡斯特利恩团体的、象征最高智慧的玻璃球游戏大师。但是克乃西特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提高,逐渐不满足于这个精神王国与世隔绝的生活。他认为这里的学者们都是为科学而科学,把精神活动当作了自我享受的手段,在这样的象牙之塔里是不可能替养育大家的人民作出贡献的。克乃西特终于离开这个卡斯特利恩精神王国,来到现实世界中,企图用教育来改善整个世界。他认为,要是人人都因受到教育而懂得热爱真理,全人类便能得到净化,而世界也就能由乱而治,精神和自然也就能达到和谐一致。但是克乃西特事业未竟,就在一次游泳中淹死了。克乃西特之死象征他的理想的失败。由于克乃西特的理想是以形形色色东方和西方的宗教、哲学思想剁糅而成,并无科学的现实根据,所以黑塞通过作品给现实世界提出的救国方案也是无法实现的。
前面已经提到,黑塞是一个热爱东方文化的西方作家,对中国古代的许多哲人尤为崇拜,曾以中国历史为题材写过一些散文和童话,还在许多著作中赞美孔子、老子和庄子的学说,认为它们的价值对欧洲人来说并不亚于希腊、罗马文化和基督教文化。而《玻璃球游戏》一书更是引用和评述《易经》、《吕氏春秋》和老庄哲学最多的小说,黑塞通过主人公克乃西特之口,表明了他对中国古老文化的景仰。
《玻璃球游戏》获得了世界性声誉,作者因而获诺贝尔奖金,但是小说也遭到误解,一九五五年黑塞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谈到了自己对克乃西特的看法:“我不认为约瑟夫·克乃西特像您所暗示的,是一个基督。我认为耶稣基督是一个上帝,一种神圣显灵,总要给人以恩赐和赠送。我宁可认为克乃西特是一个贤人。虽然他给与人很多,而且不间断,甚至于比神圣显灵时给与的还要多。他们这些人就是文化和世界历史的‘精华’,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于,他们那种超过常人的献身牺牲行为并非由于他们的性格和特性有什么缺陷,而是因为他们个性特强。”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