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8/9页)
早餐时大伙儿一边喝麦糊糊,一边谈着初雪,所有人——包括姑娘们在内——全已经出去踏过雪了。今年雪下得很迟,转眼就要到圣诞节了。骑士给大伙儿讲着压根儿不下雪的南方国家的情况。可是对于歌尔德蒙,使这瑞雪初降的日子变得难以忘怀的事却发生在深夜里。
那天两姊妹又发生了口角,而歌尔德蒙却一无所知。当晚,在夜深人静以后,丽迪娅来到他房中,跟每次一样默默躺在他身边,头枕着他胸口,以便听见他的心跳,在靠近他时获得慰藉。她情绪沮丧,心惊胆战,生怕尤丽娅会告发她,然而又下不了决心和自己的爱人谈一谈,怕这样会使他担心。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的胸口,听他不时悄声发出一句亲昵的话,而且感到他的手在抚摩自己的头发。
突然间——她那么躺了还没多久——,丽迪娅猛然一惊,一翻身就睁大眼睛坐了起来。歌尔德蒙也同样一怔,他看见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房来,惊慌之中却并未认出是谁。直到那人走到床前,弯下了腰,他才心情紧张地看出是尤丽娅。尤丽娅脱掉套在睡衣外的大衣,让它滑落在地板上。丽迪娅痛苦地叫了一声,倒下身去,紧紧抱住歌尔德蒙,像是被刺了一刀似的。
尤丽娅用一种讥讽与幸灾乐祸的口气,然而声音却有些颤抖地说道:“我可不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要么两位收留我,咱们三个一块儿睡,要么我马上去叫醒父亲。”
“嗨,尽管来呗,”歌尔德蒙说,一边就揭开被子,“别冻坏了你的脚啊。”
尤丽娅上了床。为了在窄窄的床铺上给她挪出一点地方来,歌尔德蒙颇费了些劲,因为丽迪娅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三人最后总算躺好了,歌尔德蒙每边一个姑娘。有一瞬间,他还忍不住在想,这种情况在不久以前对他是多么求之不得啊。他感到尤丽娅的躯体就在自己身边,既有点惊骇,又暗暗欢喜。“我务必亲自来瞧瞧,”尤丽娅又开了口,“看躺在你这床上是个什么滋味,我姐姐竟会这么喜欢往你这儿跑。”
为了让她不做声,歌尔德蒙就用脸颊去轻轻擦她的头发,用手轻轻抚摩她的腰和膝盖,就像哄一只猫一样。她也默默地、好奇地让他抚摩,被这新奇的魔法完全迷住了,丝毫没有反抗。与此同时,歌尔德蒙还要努力去对付丽迪娅,凑近她耳朵说着绵绵情话,好不容易才使她抬起头来,把脸转向他。他不出声地吻她的嘴和眼睛,同时他的手却得把旁边的妹妹镇住,这难堪别扭的处境渐渐地使他感到不可忍受。他的左手在和尤丽娅美妙的、静静等待着的躯体打交道时,也使他受到了教育,他不仅第一次深深感到他对丽迪娅的爱情既美好而又绝望,也觉得这爱情有多么可笑。此刻,在他嘴唇吻着丽迪娅,手却摸着尤丽娅的当儿,他就感到有必要要么迫使丽迪娅委身于他,要么就干脆离开这儿,继续走自己的路。既爱她而又不能占有她,这是荒谬的,不合理的。
“我的心肝,”他悄声对丽迪娅说,“咱们是在不必要地自找苦吃啊。现在咱们三人可以非常非常幸福!你就让咱们随心所欲吧!”
一听这话,丽迪娅吓得退开了;歌尔德蒙便去求另一位。他的手抚摸得她十分舒服,使她发出来一声长长的、战栗的哼唧。
听见这声音,丽迪娅的心嫉妒得完全缩紧了,就像灌进了毒药一般。她冷不防地坐起来,一把掀掉被子,跳下地去,喊道:“尤丽娅,咱们走!”
尤丽娅一个哆嗦;姐姐这粗声粗气的喊叫,很可能把他们三个全毁了。她看出情况危险,也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
歌尔德蒙的满腔欲火未得满足,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赶忙抱住正站起身来的尤丽娅,吻了吻她的乳房,心急火燎地凑着她耳朵说:“明天,尤丽娅,明天!”
丽迪娅穿着睡衣,光着脚站在石砌的地面上,脚趾都冻得蜷了起来。她把尤丽娅的大衣从地上拾起来,披在妹妹肩上,以一种即使在黑暗中也逃不出尤丽娅眼睛的痛苦而屈辱的神情,诓着她快走。姊妹俩无声地溜出了房间。歌尔德蒙心乱如麻,倾听着她俩消失的方向,发现宅子里仍旧一片死寂,才松了一口气儿。
就这样,三个年轻人结束了一次奇特的、不自然的聚会,各自又堕入孤独的沉思中。因为那姊妹俩回到卧室后也未能交谈,而是各人都睁着眼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声不吭地赌着气。一个不幸与不和的精灵,一个破坏理智、播种隔膜、搅扰心灵的恶魔,仿佛已经控制了这所房子。午夜以后,歌尔德蒙才昏昏沉沉睡去;尤丽娅天快亮时才睡着;丽迪娅一直清醒地躺在床上,受着折磨。一当雪原上出现淡淡的曙色,她立刻起身穿好衣服,久久地跪在她那小小的木雕基督像前祈祷。她听见楼梯上传来父亲的脚步声,便跑出去请求父亲和她谈话。她没有考虑自己这样做是出于为妹妹的贞操担忧或是出于嫉妒,就下定决心把事情结束。歌尔德蒙以及尤丽娅两人都还在酣睡,骑士已经知道了丽迪娅觉得该告诉他的一切。她只字未提的是尤丽娅也参加冒险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