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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这些只是代表林肯个人观点,美国学法律的学生都会背,但是我可不想在我的法庭上又一次听到。”

杰斯特说:“我爸爸想引用这个,让我听听吧。”杰斯特不太清楚这篇讲演到底说的是什么,但是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比以前更能靠近父亲。他自杀之谜就会清晰些,那些昔日光鲜的一箱箱旧物就会成为一幅幅活生生的图画展现在他眼前。杰斯特兴奋异常,他不由得站起来用一只手扶着床柱,一只腿靠着另外一只腿,等着爷爷接着讲下去。法官从不需要别人反复要求就会为大家唱歌、朗诵诗歌或者其他表演之类的,他的嗓音现在就为唯一的听众施展出来,严肃低沉地,他开始朗诵林肯在葛底斯堡的讲演,杰斯特听得热泪盈眶,他的脚靠拢,嘴巴大张着。

最后法官似乎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背诵这段了,他说:“这是历史上最精彩的一次讲演,但也是一篇恶毒的挑唆暴动的演说。闭上你的嘴巴,傻孩子。”

“我觉得你把这段从记录中删除实在太不应该了,”杰斯特说,“我爸爸还说了什么?”

“他结尾部分本来应该是最有雄辩力量的部分,可是却因为开始引用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宪法段落和葛底斯堡演说变得暗淡无光。他自己的话显得很无力,就像一面旗子在没有风的旗杆上挂着。他指出宪法修正案在内战之后没有真正应用过,但是当他讲到公民权利的时候,他因为太着急把‘公民’的‘公’说成了‘空’,造成很坏的印象,结果他的自信也大打折扣。他指出桃县人口里黑人和白人的比例几乎是一半一半,他还说他注意到陪审团里并没有黑人代表,于是陪审员们迅速互相看了看,带着怀疑和迷惑的表情。”

“强尼于是问道,‘被告到底是被指控谋杀还是强奸?起诉方企图用狡猾卑劣和含沙射影的手段给被告的名誉抹黑,也给利特太太的名誉抹黑。但是我为被告的谋杀罪辩护。’”

“强尼想掀起一个高潮,他的右手向天上抓着,似乎要抓住一些妙语。‘一百多年来,这些话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宪法,但是这些话如果不用法律加强就会软弱无力。经过如此漫长的一个世纪,我们的法庭对黑人而言,仍然是偏见以及合法迫害的庄严殿堂。话已经说出来,主张也已经提出来,这些话语和主张还需要多久才能付诸真正的司法公正?’”

“强尼坐下来,”法官痛苦地说着,“我的屁股也终于挺直了。”

“你的什么?”杰斯特一时没听懂。

“我的屁股。听见强尼把‘公’说成‘空’之后我就一直撅在椅子上。当他说完,我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认为那是一场非常精彩的辩护词。”杰斯特说。

“没有用啊。我回到我的办公室等着陪审团的裁定。他们出去也就二十分钟,也就刚够他们一起下楼到法院地下室转一遭的时间,我其实已经知道他们的决定了。”

“您怎么知道?”

“即使强奸在这个案子中只是一种传言,也必定会判有罪。而当利特太太那么快就说出丈夫是凶手时,那听起来是非常奇怪的。当然,在这等待期间我就像一个新生儿一样天真,我儿子也是。但是陪审团觉得事情蹊跷,于是一致裁定有罪。”

“但这不是诬陷吗?”杰斯特生气地说。

“不是。陪审团要决定是哪一方在撒谎,哪一方说的是真话。在这个案子中他们的决定是对的,虽然当时我并没有这样认为。当宣布有罪后,琼斯的母亲在法庭里大哭起来,强尼脸色煞白,利特太太在她座位上直晃。只有琼斯·舍尔曼看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接受了这个判决。”

“舍尔曼?”杰斯特的脸一下子白了,然后又涨得通红。“您是说这个黑人叫舍尔曼?”杰斯特声音空洞地问。

“是的,琼斯·舍尔曼。”

杰斯特一脸迷惑,他费了好半天劲绕了个大弯问出下面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问:“舍尔曼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当舍尔曼[54]挺进佐治亚州之后,很多黑人男孩就都用了他的名字。我自己就知道起码五六个。”

杰斯特想的是他认识的唯一叫舍尔曼的人,但是他没继续问,只是说:“我可没看出来。”

“当时我也没看出来。如果我在庭审的时候用了上帝给我的感官系统,如果我儿子早点跟我吐露一点儿,我也不至于啥也没看出来啊。”

“吐露什么?”

“吐露他爱着那个女人,至少他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

杰斯特的眼睛里充满震惊,他呆若木鸡:“但这不可能。他和我妈妈结婚了啊!”

“我们就像孪生兄弟,不是祖孙呀孩子。我们就像一个豆荚里的两粒豌豆。同样的天真和有廉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