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打火烧,是从我老爷爷就会的一门手艺。虽然就是面食的一种,但在我们村周围,也是很有名气的。虽然本村和临村都有打火烧的,但就是没有我们家打出来的好吃。
火烧,有很多种,大多经过炉子烘烤而成,与烧饼有点类似。如有杠子头火烧、簸箕火烧、梭子火烧、坎火烧。有的带馅,有的不带馅。带馅的扁圆如肉烧饼、菜火烧,含陷似饺子,皮薄陷多,外酥里绵,鲜香味浓,轻咬一口,油水便滋溢而出。火烧还分为干火烧和油火烧两种。干火烧的做法是,把面和好揉匀,切成一两左右大小,用擀杖擀成薄皮,皮薄可至纸张一般,抹上油卷起,竖立压开,包入肉陷,再压成直径10厘米左右的圆饼,放在专门打饼子用的鏊子(一种烙饼的平底锅,打火烧的比较大)上烙至外皮焦黄即可。油火烧则直接用面皮包陷,在平底锅浅油中煎熟,食用时,浇蘸上醋蒜汁,清香解腻,更为爽口,其陷多用猪肉剁大葱。也有用羊肉或牛肉的。不带馅的则为硬面火烧,不同的地方又有不同的打法。
爷爷打的火烧,是一种硬面火烧,经过面粉发酵的,又不同于老潍坊的杠子头硬面火烧。杠子头也是用硬面和出来的,用枣木杠子压,中间薄,有孔,边厚。古时,用麻绳串成串,挂在鞍边、车旁,食之方便。凉吃越嚼越香;热吃,用菜、肉去烩,柔韧不散,非常有味。爷爷祖上流传下来的硬面火烧,工艺虽和一般的差不多,但只要吃过的人,就感觉不一样。手工面食就是这样,同样的工艺,面揉几遍,火候的掌握,出炉的时间都不一样,时间长了,就如同厨师掌盐用手一掂与秤准是一样。
爷爷打的硬面火烧,工艺就很简单。先由爷爷领着奶奶、大姑、二姑轮流推磨,把小麦一遍一遍地磨细,直到磨成面粉,然后把以前发酵过留做引子的类似酵母的干巴面用温水泡好。那时没有现在的酵母,只能留上次发酵过的面,我们当地人称“老面”。待“老面”泡开,以“老面”作为盆底,开始用水和半干半湿的面和面,一开始,不能用水太多,水太多了,和出的面太软没法用,故水要少。和出的面开始很硬,以后越揉越软了。面和好后,再用木杠子来回反复地压,其实也是和面,因为和的面多,没法用手和了,只能借助于木杠子,如同现在的机器和面一样,但机器和面的效果总是不比手工和木杠子和出来的面打火烧效果好。面和好后,爷爷先用柴草把煤点燃,挨到煤烟散尽,只剩红红的火苗,把鏊子放到炉上,根据火候就可以打火烧了。这时候就把和好的面揪成一个个的剂子,按成厚厚的圆饼,人工翻来覆去地揉,待揉到手感很好的时候,先放到鏊子上面烤皮,烤到半硬的时候,再用长长的铁叉子把它放到里面炉口的周围烘烤,要不断地翻,不能烤煳。最后根据烤的程度,一个个黄灿灿的散发着香喷喷面香的火烧出炉了,爷爷用一个大的柳条编制的当地人叫“浅子”的器具把火烧晾好,就可以卖了。当然这种硬面火烧,在北京等地方还叫“墩儿饽饽”,《天桥杂咏》中有一首诗形象地描写了卖饽饽的情景:
饽饽沿街运巧腔,
余音嘹亮透灯窗。
居然硬面传清夜,
惊破鸳鸯梦一双。
这个做法,一直到父亲这一辈,还一直这样做。
1938年的春天,刚刚下过的春雨,使寒冻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带着睡意苏醒过来,土地松松的软软的。
远远的巷里,传来父亲的童音:“卖火烧了!……换火烧了!……”当时一个火烧卖的话四个铜板,用小麦换的话,一两小麦。父亲这卖火烧的声音,从童年嫩嫩地喊着,一直喊到了苍老。记得我上高中时,家里还一直打火烧。
听着父亲的喊声,爷爷对三叔说:“打火烧的引柴火快没有了,三跟我去山上刨去。”穷苦的日子过惯了,爷爷显得有点麻木,老百姓还有什么追求,能吃上饭就是追求!填饱肚子,养家糊口就是最高的追求!
他叹息着:“大妮、二妮,先把面发上,等我回来再和面。”
带着三叔出门,已是日头高高,爷爷说:“你大哥去推煤也该回了。”大爷年龄大了,爷爷已打发去坊子煤矿推煤。我村离坊子大约40公里,为了省钱,爷爷尽量不从镇上或安丘买,那样总是贵,而是让大爷直接去坊子煤矿买。但兵荒马乱,爷爷哪能放心?刚刚前不久,2月18日,驻昌乐县日军还到小善地村屠杀群众20人,打伤6人,抓走10人,烧房296间,被抓的10人中有7人被枪杀,村民刘德先全家被杀。潍县城后门街30名失业者去坊子推煤贩卖,行至城南王尔庄,被巡路日军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