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5页)

“太君,修炮楼的石头的不用,用我们当地的土砖的干活,结实,防爆炸能力的强。”老曹鬼向鬼子小队长麻田献媚道。他建议鬼子不要用石头盖炮楼是有道理的,尽管降媚山本身就产上等的青石。因为石头垒成的炮楼,用炸药或迫击炮容易炸掉,石头易碎,而用老曹鬼所说的“土砖”抗炸能力则很强。土砖不是我们常说的用土烧制的长方形砖,而是一种北方农村常用来盘炕的那种“土砖”。这种“土砖”长约80公分,宽约40公分,我们当地叫“墼”,就是用麦秸和泥,铲在墼模子里成型,制作这种“墼”的过程叫“拓墼”。“拓墼”的时候,先用黏土掺上麦秸草用水和匀,找一块平展的地方,把长约80公分,宽约40公分的长方形木框铺在地上,用锨把和好的麦秸草黏土泥放里面,再用建筑用的泥板在里面搅拌均匀,然后手轻轻地提起两边框的绳子,一个“墼”就拓好了。“拓墼”一般放在春天少雨的天气,大约一周至10天就干了。用这种“墼”垒成的炮楼极结实,炮弹、成捆的手榴弹或炸药炸上去,爆炸范围很小。

为了实际说明二者的区别,老曹鬼在山下现场给麻田试验。他把四个日本产的48瓣手榴弹分别放入“墼”和青石垒成的疙瘩。

“太君,躲起来!”老曹鬼大喊。

“轰”的两声爆炸,那石头疙瘩就是个大地雷,青石四处乱飞,让日本鬼子胆战心惊,麻田哆嗦着想起了山东莱阳经历的地雷战。而那“墼”堆成的疙瘩,只是掀起一股浓烟,有些“墼”竟没炸破。

“哟西!大大的好!”麻田赞道。

于是,麻田押着一部分壮丁在山上挖壕沟,打炮楼底座,一部分壮丁在村里“拓墼”。“墼”干了后,由老百姓一个一个背到山上去。壮丁中有一个叫王二坡的,实在受不了这种苦力,趁着鬼子不注意的时候,把挖壕沟用的铁镐一扔,拉着另一个本家兄弟王有良爬过铁丝网向外逃,谁知被一个解手回来的鬼子发现了。

“巴嘎!”哗啦,鬼子一拉三八大盖枪栓,子弹上膛。

“啪!”一声,三八大盖子弹平滑地射出,两人都倒了。

王二坡并没有被打死,只是三八大盖的子弹穿腿而过,打断了小腿的胫骨。王有良那小子根本就没伤着,一听枪响,腿肚子打哆嗦,王二坡一倒,正好趴在他身上,他吓得也跑不动了。两人被鬼子拖回来绑在老家东面的老槐树上。老槐树据说是明朝万历年间的,树干粗大,胸围足足4米,须三个大人方能合抱过来。主干不高,约有5米,又分出了三条次主干,仰天探月,每一条再分出许许多多的枝枝桠桠,即使枝桠也有半米粗、几十公分粗的。老槐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冠覆盖方圆200多米。里面群鸟做巢,终日欢声不断,遇有阴天下雨,树上腐烂的地方就长出一团一簇的蘑菇,村民便用长长的竹竿戳下来,晒干泡水治喉咙疼、治咽炎。老槐树无须修剪,自然其艺术美,夏天“雨中妆点望中黄,句引蝉声送夕阳”;冬天,虬枝飞雪迎舞,舒展着龙爪一样富有曲折之美的枝干,傲视苍穹,搏击严冬。这是一棵本地槐树,不是那种开了白花,可以采下来做槐花饼的洋槐树。每年,细碎的淡黄花开过之后,老槐树便结出绿绿的豆荚,我们老家叫“槐啷”。到了秋天,豆荚成熟了,那深棕色的种子叫槐米,炒熟了可以用来泡茶,清热泻火。而我总是喜欢在槐花盛开的时候,眯着眼睛透过枝叶看天空中飘浮的云朵,细碎的往事就从那一刻起便在槐花的清香味儿中小河流水般淌过……

老槐树见证了岁月沧桑,没想到还要见证日本鬼子杀人。

细细的麻绳把王二坡兄弟俩围着老槐树缠得死死的。麻田倒没像所有其他小说和影视剧里描述的那样,如何练刺刀,如何练枪法。老麻田看来也没有那么多心思用在两个劳工身上,他派出伪军昼夜看守,不给喝的,不给吃的,吩咐伪军“如有求情,统统死啦死啦的”。

王二坡的伤口第二天开始化脓,苍蝇、虫子飞来飞去,在上面舔噬下卵,白花花的蛆开始沿着伤口蠕动,空气里散发着恶臭味。兄弟俩本来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看鬼子这样做,一开始还骂:

“我操你!小日本!”

“我日你祖宗八辈,麻田……”

慢慢的,声音由强变弱,由弱至无。没几天,就这样活活地被折磨死了。

高高的炮楼立在降媚山顶,周围一览无余。“歪把子”机枪从黑洞洞的枪眼里探出来,随时准备射击。这里离夏坡乡很近,那里驻有国民党51军的部队,所以鬼子昼夜提防夏坡的国民党来偷袭碉堡,晚上探照灯贼亮贼亮的,“歪把子”不时扫出几梭子给鬼子他们自己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