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14页)

“老爸,明天早上你送我上学吧,不然又得我自己走着。”修睡觉前缠磨我。

“不行,等我不忙的时候吧。现在刚去上班,我还得准时赶到。明天一早我就走了。好了,修,快睡吧。”我说。

清冷的早上,不到五点,当别人还在暖暖的被窝里品味着不同的享受时,我已经瑟缩着在火车站等车了。昏暗的候车室里,躺着、坐着,用破黄大衣、破被子裹得紧紧的什么睡相的旅客都有。一个卖货的姑娘无聊地趴在柜台上迷糊着,只有一对打工夫妇好精神,男的30多岁偎依在女的怀里,女的爱恋地抚摸着他的乱乱的脏头,一只手轻轻地搬住,另一只手在乱发中仔细寻找着拔着他的白头发,笑嘻嘻地给他看看,然后放在手中轻轻一吹,让其飘入晨风中。

黎明的黑夜,

朦胧了我的眼睛;昏黄的小站,

模糊了我的倦慵;长长的铁路,

延伸着无言的人生。

看着熟悉的潍坊,我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情。为什么偏偏离开别人想进都不能进得去的单位,为什么连送孩子上学的时间都给剥夺了?放弃或许是一种美丽,放弃或许是一种收获,但我看不到,至少现在看不到。看到的只有迷茫,只有模糊,只有凄冷。夜空时有流星倏而划过,留下长长的美丽的尾巴和无限美好的遐想。人生短暂,流星不如,在那一个什么具体工作都没有的闲职上,尚不知几年。三十而立,我都三十了,竟然一切从头开始,一个不知任何结果的悲壮的开始。

确实,当初不知道结果,结果却长恨当初。

100多公里的路程,我走了两个半小时,赶到松堡,正是几个书记和各管区主任上“早朝”的时候。我拿着杯子,前面是他们四个,好笑地走在他们后面,照例重复着他们每天安排工作的节奏。

“好,今天的碰头会就到这里,事情不多,主要关于每个副科级干部述职的事情。几个书记还有没有事情?”郑务聚问我们几个人。

我们几个都摇了摇头。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事情?”郑务聚问各管区主任。

“郑书记,我们片分的那些小猪和老母猪就是凑不齐规定的数来怎么办?规定我们小猪30头,母猪10头,上哪凑啊?我们片养母猪的少,又不像大村片,有很多养猪专业户。”付戈庄片宣传委员李界朋为难地说。

松堡镇养猪专业户多,为了振兴农村经济,扩大饲养规模,镇上决定由松堡村牵头,党委、工商所和地税所组织在镇政府驻地大集生猪交易市场成立“生猪仔猪贸易市场”,逢大集交易。腊月二十三逢年关大集举行市场开业仪式,为此松堡村还专门请来了高密茂腔剧团唱戏三天。为了在开业这天起到轰动效果,党委要求每个包片的必须达到分配的仔猪和母猪指标。

“郑书记,我们片也是,没办法,只好安排支部书记到临镇去借猪。到临镇借的算不算?”包甸子片的组织委员杨禹善说。

“就这么点事还完不成,你们看着办。好!就这样,散会!高书记你负责去大集参加生猪仔猪贸易市场开业典礼!”他挥了挥他那特有的“黑五寸”短手。

“老杨厉害,竟然想起‘借种’!我那片再组织不起来,就把羊染成黑色当猪。”宣传委员李界朋和杨禹善开玩笑。

“你他妈的,界朋,把你在村里撒下的那些野种、野母猪拉到市场凑凑数也够了。”杨禹善也开玩笑顶上。

坐在办公室,我泡了一碗方便面,慢慢地吃着早饭,一大早赶来上班,这就是上班,我提前三个小时起床赶来的上班,无所事事的上班。年关到了,他们比平常都忙活得多,这时可以找很多漂亮的理由和借口谄着媚脸敲开领导家门,而我没有欲望,也不认识哪一个领导,更无须挖空心思地去考虑如何投机取巧。今天也不知干什么,我叹了口气。那些关于什么《农村工作指南》之类的书,我几乎都能背过,已经看得实在是无聊乏味。我顺便拿起一本在火车站买的《知青年代》,权当早饭小菜。里面讲述了下乡知青的不同经历和命运,总比那些没有任何文学水平罗列而成的条条框框的书要好看的多。

“早朝”过后,每个包片的骑着摩托车各自去管区了。郑务聚和荆兆明坐一个车去了财政局,高敬纲坐上桑塔纳去了生猪仔猪贸易市场,王地锡车上装了些礼品,说是过年打发公检法部门,整个大院仅仅两个小时的喧嚣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到办公室转了转,公务员李薇薇正在装订年终总结材料,忙活得不抬头;传达室老王在袅袅煤烟中,炉子上放了块铁板炒花生米吃。

“老王,今天怎这么平静?”我问。

“李书记,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过年,又是大集,快过年了,没多少事,他们安排安排就去赶集置办年货去了。”老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