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5/14页)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描述的也太形象了吧。吴有贵我见过,确实就是觉着狂傲,一是自己干了多年支部书记,历届党委书记都得高看他一眼,二关键是他小舅子给县组织部部长开车,大家都想借此巴结他,使得他整天晕乎乎的如屎壳郎拴在牛尾巴梢上——只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卓满图也约我去他家吃过饭,正是他生日,连请三天,每人都拿着二三百元红包不等,我也没例外,是卓满图替我拿的。“李书记,你就别管了,只管喝酒。这都成惯例了,党委领导都要来的。”卓满图说。“这个吃法,他得花多少钱?”我看着满桌子在农村难见的鱼肉海鲜。“他们不会自己掏钱的,最后找个名义就从村委开支了。”卓满图说。我无语。我突然想起刚到松堡时,副书记王地锡乔迁新居,正好郑书记和“高韩”老板去俄罗斯考察了,他一看机会来了,让营秋富下通知给各村支部书记和部门主任到他家喝酒,周末两天摆了20桌。“李书记,你什么时候搬新房子,我们也去给你烧炕。你知道吗?两天,他收了这个数。”王琢理喷着酒气遇见我,伸出了两个指头。“两万!李书记!他娘的,我这个临时工,一个月工资又没有了。”

我把信塞进抽屉里,开门晨跑。初夏的晨风带着点清冷,丝丝细雨蕴含泥土的浑浊,干枯的小麦远远没有路边的麦蒿更有生气。

“李书记,这么早就起来锻炼啊!”在党委后面东集田麦地头上碰见了一个村民和我打招呼。五短身材,胳膊黝粗,一脸横肉,面非善像,他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我并不认识他。

“早上闲着也没事,你哪个村的?怎么这么早就干活?”我问。

“我姓吴,和吴有贵是一家子,东集田贩粮食的。我听过你的讲话。麦子冻坏了,趁着早上赶紧种棒槌,吃完早饭去高密。”那村民说。

我没多问,继续往前跑,感觉是没目标的跑。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跑步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反正每天早上不跑就难受。就像人家刘壮说的:“哥哥,你一个人是白活了,你看我和小孙,晚上干了还不过瘾,早上起来再拦拦头[1],习惯了。”我只是习惯跑步,没目标的跑,就像电影《阿甘正传》,阿甘最后一直跑,没目标的跑。特别是下小雨的时候,那感觉太舒服了。

跑步回来,照例是冲完澡,早饭后在我花园里正看着盛开的樱花,李明远远跑过来。

“李书记,东集田去高密信访局上访了。一个面包车,去了10多个,王书记打来电话让你去领人,先把他们领回来再说。”

“他妈的!”我突然想起了早上遇到的那村民。

高密信访局,几个科室都在接待着不同的上访对象。连信访局局长管得礼都亲自出面了。

“管局长,你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松堡堤东的地都让郑务聚卖光了,他以招商引资的名义,以一亩地2000元把我们村500亩地卖给了青岛的一个客户搞娱乐城,那客户用半头砖四周一圈,里面盖了半拉子工程,就一扔一年没管,听说那老板参与贩毒被抓了,这地还是他用毒资买的,我们想收回这地,找党委要,党委一直不给答复,当初卖地的钱,我们也没得到,党委留了一部分,余下的拨给村委,村委又说是抵顶欠款了。你们说,没有了地,我们老百姓怎么活?你们不给答复,我们要继续上访,到省里到中央。”100多人把管局长围在院子里,20多个60岁以上的老头在最内层。马路边,摆了20多辆三轮、拖拉机,交警在不断地维护着秩序。

“大家不要着急,市委市府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案的。你看你这位老大爷,快80了就别出来了,你写个信反映一下,我们到你炕头上不就行了!”管局长不愧是企业厂长出身,什么风浪没经过,当年厂里开不出工资,职工把他围了三天,他三天没吃都没着急。

“李书记来了,你去信访二科找张科长交接一下,把东集田上访的领回去,在镇上解决。东集田的事难解决啊!你注意方式,别酿成大祸。老大爷,你找几个人,咱们到办公室喝水商量,其余的先在外面等着,这样吵吵嚷嚷的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李书记,你进去吧,改天到你集田去吃峡山水库鲤鱼,老秦做的鲤鱼好吃。”

走进信访二科,几个蹲着的老百姓赶紧起身和我打招呼,我知道肯定是东集田的了。一个50岁左右的坐在张科长对面,疤瘌脸,紧巴巴的横肉,嘴巴尖着,两个门牙外露,像是随时要和人拼命,穿着个黑不拉几的白色衬衫,没系扣子,露着黑黑的毛毛的胸膛。天不太热,手里却拿着一个宽大的布帽子不断地扇呼着,再一看头才明白,是个疤癞头,明一块黑一块,像一只长满蛆的烂毛狗,散发着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