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7页)
“我在西集田检查费改税,接着回去。他妈的,这活没法干了,怎么也是我们不对!”我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掷入路边水塘中,起身骑着自行车回去。在乡镇这一点我是注意的,只要下村,我们要求不能坐车,这是上级要求的亲民,要与民同亲,不要显得高高在上。有一年前任党委书记坐奥迪车下村,在路上碰见了一个牵牛的,他就是刁难不让路,最后书记只好走着回去。
“李明,你安排司法所把那天的录像带拿过来放给潍坊来的领导看。”我在会议室接待着潍坊来的费改税检查小组,领头的是国土局的一个副局长。
“各位领导,刚才我介绍了高密法院协助我们镇政府去于家水西收税的经过,下面请各位领导观看我们那天的录像带。”我担心下去收税会发生什么事情,提前安排办公室录像。
录像中,烈日炎炎下,十多个人站在一户人家门前,一个执法人员上去敲门,出来一个妇女,工作人员把缴税通知单递给她。中间闪出我站在一棵树下,王伟这录像的,怎么录的,把我也录进去了。
“我男人不在家,我没钱交。我男人说了,村里什么时候把欠我们的钱还上,我们就交。”那妇女说。
“村里欠你们的和缴税是两码事,再说,你们承包村里窑厂,承包费没交,村里扣你们卖的砖钱,怎么成了村里欠你们的?今天我们来不是催缴,镇政府已经按法律程序发通知单对你们进行催缴,你们拒不缴纳,今天我们法院是受镇政府的起诉,来依法执行缴税。你究竟交不交?”那人说。
“不交。没钱!”那妇女说。
“好了,别和她唆了。来,你们都过来,把这头牛牵到兽医站,好生给她喂养着,她什么时候把钱交上,什么时候给她牛。再不交,把牛卖了定税。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牵牛啊!”法院一个人说。
“我看谁敢牵?”那妇女不顾衣领大开,春光四泻,横身挡在牛前。
“把她拉开,找块门板,把牛撵上卡车。”法院人吩咐。就在司法所王来顺等几人上去拉开妇女牵牛时,妇女冷不丁窜上去一口咬住法院那人的手。
“哎呀,咬人啦!快,把她铐起来。”那人龇牙咧嘴大叫着……
“王局长,你看,这就是那天的过程。我们镇政府是严格按照法律程序依法起诉的,他们拒不执行,只能强制执行。”我说。
“唉!是难啊!可也别牵人家牛啊。”王局长说。“这是法院在依法执行!”我说。
“这个事情,这户人家找了关系,直接把信给了市长。你看这信,不仅牵牛,还把人家妇女铐在派出所暖气片上,饿了人家一天。这样吧,你们以政府的名义,据实把事情经过写一个书面材料,上报高密信访局,由信访局转交潍坊信访局处理。看来,政府得给人家赔牛钱啊,听说那头牛拉到兽医站没几天死了。”王局长说。
“是啊,谁知怎么死的?倒霉!”我说。
“好啦,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赔点钱么。费改税出事的地方多着,你这算啥!就这样,你们别忘了把材料尽快交上,我还要去松堡处理老百姓上访党委卖地的事情。”王局长说。
“李书记,市委政法委书记打电话找我们去解释于家水西那事情。王书记在潍坊开会,让你负责去解释,听说市委非常不满意。”李明说。
“不满意算了,让他们下来收试试,这活没法干了。收不上来不行,每天像催命鬼一样,这样做不也是市委批准的吗?”我气呼呼地上了车。
十月深秋,丝丝凉意,透蓝透蓝的天空散着懒洋洋的绵羊般的白云,云卷云舒下,大雁结成“人字形”慢悠悠“伊呵伊呵……”叫着和谐地南飞,几只强壮的大雁不断替换着处于“V”字形尖端,在潍河上空翩翩而过。深秋的潍河有点瘦,但仍像刚刚生产的妇女,那么丰满肥实。宽宽的河床拥着秋意满满当当咣咣而下,亲吻着我的脚跟,回旋着卷起浪花,轰然打在河边突兀嶙峋的石头上,一遍又一遍刷洗着深红色的岩石。两只打鱼的电船,在水中来回穿梭着,一个渔民驾船操纵着电线,另一个渔民拿着长长的竹竿绑着宽大的竹篱,来回上下左右翻卷着,大大小小的鱼儿漂着白白的肚皮便飞进船舱里,一些来不及打捞被电晕的鱼随激流漂翻着,惹得一些水鸟不时尖叫着冲下啄起,或互相撕咬着。几只水鸭子漠然不顾他们,顾自悠闲地游弋着寻找着自己的食物,偶尔走到河中石头上,抖散着身上的沾水,惊起那些低头吃鱼的鸟儿,演绎一副纯美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我把裤腿卷了卷,怕浪花打湿,找了块高兀的石头坐下来,望着秋意盎然,静静地什么没想,什么也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