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虎年(第3/15页)

小卡洛斯努力让·己镇定下来,他已经不感到害怕了,既然已经落到了老虎嘴里,怕又有何用?

“土司先生,请听我说,我本来是想来找你好好谈一谈的。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

“谈什么?没有哪个小偷偷了人家的东西,还转回来给主人家谈判的。你再羞辱我,老爷我一刀砍下你的头。”

“请别用‘偷’这个词好吗?我们都是有教养的人。”

“哼,有教养的人会干非奸即盗的事情吗?我们彝族人的规矩是:你偷走人家的猪,砍一只手;牵走人家的牛,砍一只脚。错事做了三十件,要遭蛇咬,坏事做了一百二十件,要被雷轰。而偷人家的女人,砍头都算是轻的了。女人导致的事情大,野猫引起的山火旺。你知不知道,女人经常引起我们氏族之间的战争?”

土司抽出了腰间的刀,横在小卡洛斯的脖子前,他转动着刀把,阵阵寒光咄咄逼人。但与刀锋的锐利相比,普田虎土司的眼光却在犹豫。

小卡洛斯透过刀锋敏锐地捕捉到了普田虎土司的怯弱,他在中国生活几十年了,深知作为一个洋人拥有的尊贵和优越,洋人不是那么好杀的。摇曳的火光中土司显得失落而憔悴,脸色像被霜打过的枯叶一般,深刻的皱纹被恼怒的肌肉挤压得横七竖八、左右跳动。这个当年战败过八角楼的珍妮弗小姐的野蛮人,现在也老了,不得不用他那些土族人的原始法律来吓唬人了。他在这个地方拥有国王一样的权力,但他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女人,更没有得到女人的爱情。这就像一个常胜将军,却打输了最后一场战争。因此他才显得苍老、愤怒、孤独。

“尊敬的土司先生,你可以砍下我的头,我无怨无悔,因为我是为我的爱情而死。我只是请求你怜悯你的妻子,她有权力得到爱情。请不要迁怒于她,把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的身上吧。”

普田虎土司冷笑道:“嘿嘿,你小看我们彝族人了。我们男人们之间,可以为女人杀得血流成河,但女人的头发我们都不会动一根的。”

小卡洛斯看到了一丝希望,“嗯,你们倒是知道荣誉的野蛮人。我很佩服你们的高尚。尊敬的土司先生,请允许我告诉你,这样有伤一个男人尊严和名誉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们洋人身上,要么你们自行商议离婚,受到伤害的一方得到相应的赔偿,要么我们去找法官解决。”

“哈,老爷我就是这里的法官,彝家人夫妻争吵,邻里纠纷,土地分割,老爷我想怎么判案就怎么判案。”

“土司先生,我相信你的公正。可是,这是涉及到你自己的事情,你怎么可以做到公正判案呢?在我们那里,这种情况下法官是要回避的。你即便判我被砍头,你会由此而感到骄傲吗?像这样捆住我的手脚砍杀我,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普田虎土司愣了一下,他的软处被小卡洛斯击中了,就像他拥有无上权力的骄傲被人踩在了脚下。他不自信地嘀咕道:“可是,可是谁都看出来了,你偷走了我的女人,你羞辱了一个土司的脸。”

小卡洛斯就像帮人出点子解惑一样,殷勤地说:“土司先生,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为你找回尊严和骄傲,那就是我们决斗。”

“决斗?”

“是的,决斗。我们一对一争胜负,就像你们彝族人过火把节时摔跤一样。你靠自己的勇气与力量打败了我,你才真正找回了自己的面子和荣誉。”

普田虎土司逼近的刀锋离小卡洛斯远了,他定定地瞪着眼看小卡洛斯,似乎在想,以他现在的老迈之躯,能否杀死这个身板还硬朗的洋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舞刀弄枪了,他在女人身上已经消耗尽了男人的大部分元气。火车开通以后,他连马都很少骑了。一条汉子马背上的雄风、疆场上的厮杀、面对仇家的血性,这些年都被财富、女人、以及舒适的生活浸蚀消弭得恍如昨日之梦啦。

“你们用什么决斗?”土司显得有些好奇。

“刀或者枪,由受到伤害的一方决定。也就是说,如果你愿意赢回自己的荣誉的话,由你来定。”小卡洛斯现在就像不是在谈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在商议一笔买卖。连他自己都为这份从未有过的勇气感到自豪,这样的果敢和冒险精神,从前只有他的兄长大卡洛斯才具备。

普田虎土司将刀收回刀鞘,围着小卡洛斯转了一圈,仿佛在打量他这个对手到底有多大能耐。小卡洛斯暗暗地嘘了口气。

土司忽然又说:“凭什么要以你们洋人的方式来了断我们两个的仇呢?”

小卡洛斯冷笑道:“你害怕了?”

普田虎土司果然被激怒了,他抓着小卡洛斯的衣襟低吼道:“你这狗日的洋老咪,老爷我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害怕’这个词!我要用我们的方式和你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