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哦,不要把这些包袱扔给我!”韦马希呻吟般地说道。

斯特瑞塞双手插在口袋里,仍然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正如我说的那样,非把查德弄回去不可。”

“为什么非这样不可?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是的。”斯特瑞塞答道。

“因为如果你把他弄回去,你也就把纽瑟姆夫人弄到手了?”

斯特瑞塞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是的。”

“如果你不能把他弄回去,你也就不能把她弄到手?”

这问题可有点残酷无情,可是他依然毫不退缩。“我想这对我们彼此之间的理解可能会有点影响。对于生意来说,查德确实十分重要,或者换言之,只要他愿意的话,他轻而易举地就会变得十分重要。”

“而且对于他母亲的丈夫来说,生意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嗯,我未来的妻子想要的,自然也是我想要的。如果有我们自己的人参与其中,那当然更好。”

“换句话说,如果有你们自己的人参与其中,”韦马希说,“从你个人的角度来看,你将会娶到更多的钱。按照你对我讲的情况,她已经够富有了,假如生意按照你制定的方针发展下去,变得兴旺发达的话,她会变得更富有。”

“我并没有制定什么方针,”斯特瑞塞马上答道,“纽瑟姆先生十分懂行,他在十年前就制定好了方针。”

韦马希摇了摇头,似乎表示这可算不了什么。“不管怎样,你狂热地希望生意变得兴旺发达。”

他的朋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像我这样,甘冒受他人影响的危险,以至于违反纽瑟姆夫人本人的意愿,是很难说得上狂热的。”

对于这种说法,韦马希做了长久而苛严的考虑。“我明白了。你害怕自己会被别人收买,可是尽管如此,”他补充说道,“你依然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人。”

“哦,可不能这样说!”斯特瑞塞随即抗议道。

“你要求我保护你 —— 这使你变得挺有趣,可是在这之后你又不愿接受我的保护。你不是说你愿意被我批判得体无完肤……”

“哦,可没有这样容易!”斯特瑞塞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我的利益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不会被收买,这就是我的利益所在。假如我被收买了,那么我怎么可能同她结婚?假如我无功而返,我就会失去同她结婚的机会;假如我失去了这个机会,我也就失去了一切,将变成一事无成的人。”

听他说了这番话,韦马希毫不容情地说:“假如你完蛋了,你的处境将会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俩对视一会儿。“非常感谢,”斯特瑞塞终于开口说道,“可是难道你不会认为她对这事的看法……”

“会使我感到满意?不会的。”

这又使得他俩你瞧着我,我瞧着你,最终还是斯特瑞塞又笑了起来。“你这样对她可太不公平。你真的应当好好了解她。晚安。”

第二天他同彼尔汉姆先生共进早餐,出乎意料的是,韦马希居然也大驾光临。他在最后五分钟时宣布他愿意和他一起去,正如做其他事情时那样,这使他的朋友感到十分惊奇。他们一同前往,迈步走向迈榭比大街,心情轻松闲适,这样的心境对于他们来说倒是少有的。他俩感受到巴黎巨大的魅力,正如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所感受的那样。他们漫步街头,对周围的一切赞叹不已,觉得自己已消融于大都市之中。斯特瑞塞已经有若干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时间如此充裕,就像一袋可以随时取用的金币。他明白在同彼尔汉姆先生办完这桩小事之后,他将有若干任意支配的时间。拯救查德的工作还不至于迫在眉睫。半个小时之后,他悠闲地坐在查德的餐桌旁,一侧坐着彼尔汉姆先生,另一侧坐着彼尔汉姆先生的朋友,对面坐的则是高大的韦马希。窗外阳光灿烂,巴黎的市声穿过窗户(昨天他曾在下面好奇地望着这窗户),轻柔而模糊地飘了进来,这声音在斯特瑞塞的耳中是那样甜蜜,此时他最强烈的感觉很快就产生了结果,快得使他无暇品尝,他还明确地感觉到他的命运将发生急剧的变化。昨天他站在街上时,尚不了解任何人和任何事,可是他此时不正是在追踪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情吗?

“他在搞些什么名堂,在搞些什么名堂?”他脑子中一直在想着这个针对小彼尔汉姆的问题。然而与此同时,在他能够弄清楚之前,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看起来都很好,正如他的男主人以及坐在他左边的那位女士所显现的那样。那位坐在左边的女士,那位被迅速而巧妙地邀请来“会见”(这是她自己的措辞)斯特瑞塞先生和韦马希先生的女士相当不同寻常,很大程度上由于她的缘故,我们的朋友才不断问自己,这是否在本质上是一个挂满诱饵并镀了金的陷阱。称它为诱饵是恰当的,因为早餐精美得无与伦比,周围的东西似乎不可避免地需要镀上金,因为巴拉斯小姐(这是这位小姐的芳名)那双凸出的巴黎型眼睛已透过有着长玳瑁柄的眼镜打量着他们。巴拉斯小姐身材苗条,胴体成熟,亭亭玉立,笑容满面,装束高雅,对人亲切,毫不隐讳自己不同的观点,这一切使他想起上一世纪的某幅画中的某个聪明人物的头像,只是头发上没有扑粉而已。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种联想,他却不得而知。他也难以当场解释为什么巴拉斯小姐会成为“陷阱”的主要因素,但他确信今后他会了解其原因,而且将了解得十分透彻,他还强烈地感到自己确有了解它的必要。他还想弄清楚自己对两位新朋友的看法究竟如何。那位年轻人——查德的密友兼代理人,在安排这一次会面时采用了十分巧妙的方法,这一点他原来简直没有想到。其中尤以巴拉斯小姐惹人注目,她身边的一切都显然是特意安排的。使他觉得有趣的是他感到自己面临新的度量方法,另外的标准,不同的关系尺度。他俩显然天性快活,对事物的看法与他和韦马希迥然不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可能和韦马希一致,几乎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