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利林波的堕落/(第4/8页)

这句话进了他的脑海,他一再重复着这句话。总之,他会这么想是与麦西先生和查利·摩尔有关的——他们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与生存方式。

他停下脚步摸了摸衣服。他早已浑身湿透了。他看了看四周,在一面栅栏上选了一块有一棵树木可以避雨的地方,就在那里休息了。

在我年幼无知的年代——他想到——人家告诉我恶是一种肮脏的状态,就像一只脏领子,可我现在觉得恶只是一种不幸,或者是遗传与环境,或者是一种“曝光”。它隐藏在像查利·摩尔那样的傻瓜们的犹豫不决中,隐藏在麦西先生那样的气量狭窄中,如果它有可能变得更为明确的话,那就只能是贴在别人的不幸之上的一张武断的标签。

事实上——他总结道——根本就不用去担心什么是恶什么是善。善与恶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是种标准——当我渴望什么的时候,这种标准就会成为一个阻碍我的恶魔。当我的欲望足够强烈时,常识告诉我别顾虑、去把它拿下——只要别被抓住就好。

此时,戴利林波突然明白了自己首先需要什么。他需要15块钱去付已经过期的房费。

带着愤怒的力量,他从栅栏上跳了下来,剥下他的上衣,用刀子将黑色的衬里割下五英寸见方的一小块。他又在上面开了两个小孔,接着把它罩在了脸上,拉下帽子把它压住。开始它在脸上古怪地飘着,随后雨水将它打湿,它沾在了他的面颊和额头上。

现在可以了……暮色已相当昏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他飞快地向城里走回去,情愿透过两只粗糙的小孔费力地注视着路面,也不愿麻烦地摘下面罩。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紧张……只有因想尽快减轻他的欲望所造成的压力。

他来到了第一条街路,继续走着直到看见路灯远处的一棵树篱,于是就躲了进去。过了会儿,他听见一连串脚步声——他等着——是个女人,他屏住呼吸直到她走了过去……接下来是个男人,一个工人。下一个路人,他感觉到,就将是他的目标……那个工人的脚步声在湿淋淋的街道上渐行渐远……又有脚步声靠近了,越来越响了。

戴利林波鼓起了勇气。

“把手举起来!”

那个男子停下脚步,奇怪地咕哝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接着把胖乎乎的手臂伸向天空。

戴利林波把手伸进了他的马甲。

“可以了,小兔崽子,”他说道,一边暗示地把手放在屁股后面的口袋上,“快跑,脚步要……响!如果被我听到你停下来,小心挨枪子!”

接着他站在那里突然发出一声无法遏制的大笑,一边听着那恐惧的脚步声向着夜色飞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一沓钞票塞进了口袋,摘去面罩,飞快地穿过街道,消逝在一条小巷的深处。

无论戴利林波在理智上怎样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在那件事过后的几个礼拜里他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面对情感与传统的严酷折磨,他的内心在不断地骚动。他感觉到一种道义上的孤独。

在他初次冒险的第二天中午,他和查利·摩尔一起在一家小饭馆里吃饭,看着他把一份报纸收起来,等着他对昨天的抢劫案说上两句。可是没有,也许是报上没登,或者是查利不感兴趣。他平淡地翻到体育版,读着克莱恩博士那撒满胡椒粉的连篇累牍的陈词滥调,嘴巴微张着痴心地想要把这篇社论消化掉,接着很快又翻到了漫画版。

可怜的查利——身上有魔鬼那微弱的气味,思路从来也无法集中,索然无味地过着孤独的生活,苦苦地咀嚼着被人嫌弃的不幸。

然而这样的查利依然属于立场正确的一方。在他心里依然会激起正义与谴责的火焰;看到舞台上的女主角不幸失身依然会流下热泪,对不讲信义的想法充满了蔑视,所以从诚实的角度来看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颇为崇高的人。

而在我这一方,戴利林波想到,从来也没有什么避风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不如做个强硬的大盗,所以在这里只能采用打游击的战术。

这一切会对我有怎样的影响呢?怀着执拗的厌倦,他这样想道。正直的生活会不会逐渐褪色?勇气会不会消散,心灵会不会蒙尘?精神会不会彻底崩溃?结局是不是只有荒凉、悔恨与失败?

当愤怒如海浪般袭来,他的心思会在正义与非正义的分水岭上剧烈地波动——他就这样手握自豪之剑站在了分水岭上。别人违反了正义与仁厚的法律时会撒下弥天大谎。可他无论如何不会对自己撒谎。此刻的他超越了拜伦的浪漫:也不是唐璜式的精神上的叛逆;也不是浮士德式的哲学上的叛逆;而是这个世纪里新出现的心理上的叛逆——他藐视自己心灵里先天性的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