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7页)
三十张戈镇及其四郊的风景照片,他一股脑儿都扔给了她。她简直招架不住,好像一下子又被拽到了戈镇。记得当初他追求她的时候也是使用照片来诱惑她的,她一转念又想到他那始终不渝的爱情,以及他仍乐于采取从前已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策略,但是,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地方,她就把刚才那种想法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明尼玛喜湖畔白桦树丛里带着闪闪发亮的太阳光斑的蕨类植物;还有一望无际的麦浪滚滚的原野,还有他们自己家里的门廊——从前休常常在那里玩儿的,此外还有那条大街,街上的每一个窗子、每一张脸,她几乎都记忆犹新。她把那些快照退回给他,赞不绝口地说他的拍照技巧很高明。于是,他就大谈特谈照相机的各种镜头和曝光时间等等。
晚饭吃完以后,他们就闲扯到她公寓里的那些朋友,他们中间仿佛存在着一个第三者,始终固执己见,硬是不肯后退一步,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所以就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已经把你的行李寄存在火车站,因为我说不准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歇夜。非常抱歉,我们小公寓里那么挤,安排不了你的住处。我们应该要先给你预订一个房间才好呢。所以,我说,现在还是你最好打电话去问问‘威拉德’或‘华盛顿’旅馆有没有房间。”
他满脸愁云地瞥了她一眼。接下来他仿佛是在默默地问,而她仿佛也是在默默地回答:她是不是也要到“威拉德”或“华盛顿”旅馆去。但她竭力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正在辩论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他要是露出胆怯的脸色,本来她就一定会恨透了他的。但是这时候,他既不胆怯,也不恼怒。尽管他对她的那种无动于衷的态度实在受不了,他还是从容不迫地说道:
“是的,我想就这么办吧。对不起,请你等我一下,好吗……下一步,要不要叫一辆出租汽车,开到你的公寓去待一会儿呢?我的天哪,这里的出租汽车司机在拐弯的时候,不是明摆着超速了吗?他们开起车来比我还愣头青呀!我很想见识见识你的那些朋友,一定都是很有意思的女人,我也想看一看休是怎样睡觉的,还想了解一下他呼吸的机能如何。当然咯,我并不是说他得了小儿扁桃腺肿大,但是我说最好还是确诊一下,嗯?”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他们一回到小公寓,就看到了她的那两位同住在一起的朋友和一个不久前搞妇女参政运动因而坐过牢的女孩子。真怪,肯尼科特居然跟她们还谈得很投机呢。他听了那个女孩子讲狱中绝食抗议的趣闻,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告诉那位女秘书打字的时候眼睛累了该怎么办,那位女教师也问他——在她看来,他不是一位朋友的丈夫,而是一位医生——“给感冒病人注射预防针”到底有没有作用。
卡萝尔觉得,肯尼科特嘴里的土话,一点儿都不见得比她们常用的俚语更差劲呢。
他当着众人的面,像大哥哥吻妹妹似的吻了她一下,随后说了一声晚安就走了。
“他这个人真好。”她的那两位女友都这样说,接下去就等着让她自己来吐露心里的秘密。结果她们什么秘密都没有听到,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毫无秘密可谈的。她压根儿也没有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分析和控制的能力,只好任凭人们随意摆布了。
次日,他又到她的小公寓来吃早餐,随后就动手洗碗碟。哪知道这一下子偏偏叫她十分难堪。他在家时脑子里从来不会想到洗碗碟的事儿!
她领着他参观游览了许许多多“名胜古迹”——财政部大厦、纪念碑、科科伦画廊,泛美大厦、林肯纪念堂以及它后面的波托马克河,阿林顿公墓和李将军旧邸的圆柱。尽管肯尼科特心里很愿意痛痛快快地玩一玩,可是卡萝尔总觉得他有点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因而不免感到生气。他的眼眸平常毫无表情可言,现在却变得深不可测,好像心事重重似的。他们走过拉法埃特广场,站在杰克逊的塑像前,远远地可以望见白宫宁静淡雅的正门,就在这时,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后悔,我早上这儿来看看就好了。我念大学的时候还得要找一点活儿干,但是赶上不出去干活或是不做功课的时候,我就在宿舍里跟大伙儿说说笑笑瞎胡闹。要知道在吃喝玩乐、调皮捣蛋方面,我的那一拨同学都算得上是尖儿脑儿了。要是我从年轻时候起就开了窍,多去听听音乐会或是逛逛什么艺术画廊等,恐怕现在我也许就够得上你所说的知识分子了吧?”
“哦,我的天,你不要那么自卑!你本来就是知识分子吗!要知道你已经是个非常熟练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