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赫斯特与珀尔(第2/3页)

她最后的消遣,是采集各种海草,为自己制作一条围巾、一件披风或一块头巾,然后将自己装扮成了小美人鱼的模样。她继承了她的母亲在设计布帘和服装方面的天赋。作为对她的美人鱼装束的最后点缀,珀尔拿来了一些大叶藻,竭力地在自己的胸脯上模仿她的母亲胸脯上的那个如此熟悉的装饰——一个字母A,但不是红色的,而是鲜绿色的!这孩子将下巴垂到胸前,怀着奇怪的兴趣,仔细地考虑这一设计,仿佛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了解这个字母的隐含意义似的。

“不知道母亲会不会问我它是什么意思!”珀尔想道。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母亲的呼喊。她像一只小海鸟那样轻快地飞奔过来,跳着、笑着,出现在赫丝特·普林的面前,用手指指着她自己胸前的装饰。

“我的小珀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赫丝特说道,“这个绿色的字母,戴在你那稚气的胸前,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我的孩子,你知道你母亲注定要戴的这个字母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妈妈,”孩子说道,“它是个大写字母A。你在角帖书[72]上教过我了。”

赫丝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那张小脸蛋。然而,虽然在她那双黑眼睛里有着那种赫丝特太常觉察到的奇异的表情,赫丝特却无法确定,珀尔是否真的对这个符号附加了任何意义。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要查明这意义的病态欲望。

“孩子,你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戴这个字母吗?”

“我当然知道!”珀尔回答道,目光炯炯,直视着她的母亲,“这与那位牧师老是将手放在他的心口上的理由一样!”

“那么,是什么理由呢?”赫丝特问道,觉得这孩子说的话有点荒谬,自相矛盾,有点可笑;可是,经过进一步考虑之后,她的脸色苍白了,“除了我的心之外,这个字母与别人的心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妈妈,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珀尔说道,比她平常讲话的神情更加一本正经,“去问问刚才跟你谈话的那个老头吧!也许他可以说出其中的道理。可是,现在咱们说实在的,亲爱的妈妈,这个红字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你把它戴在自己的胸前?为什么牧师老是将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心口上?”

她双手握住她的妈妈的一只手,以她那任性的和反复无常的性格中罕见的认真态度,凝视着母亲的眼睛。赫丝特心里想,也许这孩子真的在以孩子那种天真的信任亲近她,并且尽自己的能力和聪明建立一个感情的交汇点。这表现出了珀尔的一个异于寻常的侧面。在此之前,这个母亲虽然以其特有的强烈感情爱着她的孩子,却一直约束自己,不希望得到比4月的微风的反复无常更多的回报。4月的微风花时间进行空中游戏,具有一阵阵莫名其妙地迸发出的热情,即便其处于最佳心境时也总是爱闹脾气。当你将它吸进胸中时,它常使你觉得冷飕飕的,而不是使你感到被抚慰;作为对这些劣行的补偿,有时它会出自自己含糊的目的,以一种令人怀疑的温柔,吹拂着你的脸庞,轻轻地抚弄着你的头发,然后又忙其他闲事去了,但在你的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然而,这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性情的判断。任何其他旁观者除了不友好的个性外,几乎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且会对这些个性进行更暗淡的着色。可是如今,赫丝特强烈地意识到,珀尔以其惊人的早熟和敏锐,也许已经接近能够作为一个朋友的年龄了,赫丝特可以把一个母亲能够透露的伤心事几乎全部都托付给她,而对母亲或孩子皆不失礼。人们可以看到,在小珀尔的有着小小混乱的性格中,出现了——从一开始就一直存在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充满勇气的坚定原则,一种难以控制的意志,一种可以训练成自尊的自豪感,一种对许多事物的刻薄的轻蔑。对这些事物细查起来,人们可以发现其中都带有虚妄的痕迹。她也拥有丰富的情感,尽管迄今为止这些情感都是尖刻的和不愉快的,正如未成熟的果实具有最浓烈的风味一样。赫丝特寻思,有了这一切优秀的品质,这个小精灵倘若不能成长为一个高尚的女人,那么,她从她的母亲那儿承继的邪恶想必实在太多了。

珀尔一直徘徊在红字这个谜上的倾向,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品质。从她记事的最初期起,她就开始把解答这个谜作为自己被指定的使命。赫丝特常常想,上帝赋予这孩子这一显著的习性,一定有其善恶报应的意图。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想到这样的问题:与这一意图相关联的,是否也有一种慈悲和恩惠的目的?如果小珀尔不只是作为一个世俗的小孩,而是作为精神使者,怀有一种信仰和信任,那么,是否可以将减轻冰冷地藏在母亲心中的悲哀——这种悲哀将这个母亲的心变为一座坟墓——帮母亲克服一度如此狂野,迄今仍然未泯灭或熟睡,只是被禁锢在那个坟墓似的心中的情欲作为小珀尔的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