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牧师与教区居民(第2/4页)

赫丝特·普林一直盯着他的脸,但不愿开口。然而,当他这么慷慨激昂地说出他长期压抑的情感时,他的话在此为她提供了契机,让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她克服了自己的忧虑,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你现在希望得到的这么一个朋友,”她说道,“一个能同你一道为你的罪恶落泪的朋友,你可以从我这个罪恶的伙伴这儿找到。”她欲言又止,但努力把话说了出来,“你也早就有这么一个敌人,并且与他同住在一个屋里!”

牧师蓦地站起来,气喘吁吁地紧紧地揪住他的胸,仿佛他要把他的心从胸中揪出来似的。

“哈!你说什么?”他大声说道,“一个敌人!而且与我同住一屋,你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赫丝特·普林深深地感到这位不幸的人所受的极大伤害。她对此负有责任——她允许那个敌人欺骗了他这么多年,或者,事实上,那个怀有恶意的人欺骗他片刻都是不被允许的。只是敌人的接近——不论这个敌人以什么样的假面具将自己隐藏起来——就足以干扰像亚瑟·丁梅斯代尔这么敏感的人的磁力。曾经有一个时期,赫丝特不怎么注意这一值得考虑的问题,或者,由于她自己的烦恼和愤世嫉俗,对于牧师遭受的厄运,她认为与她自己的相比,是可以忍受的,于是就置之不理了。可是,自从他梦游的那一夜之后,她对他的一切同情心都变得温和并被激发起来了。她现在更准确地了解他的心理了。她毫不怀疑,罗杰·奇林沃思不断地在他面前出现,用心怀恶意的秘密毒药感染了他周围的一切空气。而且,作为一名医生,他有权对牧师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疾病加以干涉——

这些机会已全部被用于一个残酷的目的。这使受难者的良心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继续这样,就不是通过有益于健康的痛苦来治愈他的疾病,而是腐蚀和瓦解他的心灵了。结果就是,他不可避免地精神错乱,从此以后,永远疏远“真与善”,在人间的象征也许就是癫狂。

这就是她使这个男人遭受的毁灭,这个她曾经——不,我们为什么不该说出来呢——现在依然这么深深地爱着的男人!赫丝特认为,牺牲牧师的名誉,甚至让他死亡,如她告诉罗杰·奇林沃思的那样,要比她毅然选择的方法更可取得多。而现在,与其对这一严重的错误进行忏悔,她宁愿倒在树林里的落叶上,就死在亚瑟·丁梅斯代尔的脚下!

“噢,亚瑟,”她大声说道,“原谅我吧!在其他一切问题上,我一直力求真诚!忠诚是我唯一可以紧紧抓住,而且在任何极端的困境中牢牢抓住的美德,只是当时为了你的美德、你的生命、你的名声,我才答应了一个骗局。然而,即使有死亡在对面威胁着,谎言也总是不好的。难道你不明白我要说的话吗?那个老头!——那个医生!——那个人们管他叫罗杰·奇林沃思的人!——他是我的丈夫!”

牧师以极其强烈的情感看了她一会儿。这种情感实际上是恶魔要求占有的那一部分,并且要通过这一部分进而获得其余的部分。这种情感以种种形态,与他的更高雅、更纯洁、更温柔的品质相融合。赫丝特从未见过比这更阴郁、更凶狠的不悦神情。在它所持续的那一瞬间,这真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变形。然而,他的性格已因为痛苦的折磨而变得如此衰弱不堪,因此,即使需要不多的精力,他也只能做瞬间的挣扎了。他双手掩面,瘫倒在地。

“我早就该知道这件事!”他喃喃道,“我过去确实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及以后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都自然地畏缩,这不是已告诉我这个秘密了吗?我为什么不明白呢?哦!赫丝特·普林,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这件事有多么可怕!多么可耻!——多么粗鄙!——把一颗不健全的、有罪的心,就这样暴露在幸灾乐祸地凝视着它的目光下,这是何等的丑恶、可怕!女人啊女人!你要对这件事负责!我不能原谅你!”

“你应该原谅我!”赫丝特嚷道,她扑倒在他身边的落叶上,“让上帝惩罚吧!你应该原谅我!”

她以突然的、不顾一切的温柔,张开双臂搂住了他,将他的头紧紧地抱在她的怀里。虽然他的脸颊贴在红字上,但她毫不在意。他想挣脱开来,但这种努力是徒劳的。赫丝特不松开他,生怕他会严厉地瞪着她的脸。人人都对她皱眉表示厌恶——在漫长的七年里,人人都对这个孤独的女人皱眉表示厌恶——但她把这一切都忍受下来了,从未把自己坚定的、悲哀的目光掉转过去。上帝也同样对她蹙额表示不满,但她也没有死去。可是,这位脸色惨白、身体纤弱、罪孽深重、饱经忧患的男人的蹙额,是赫丝特无法忍受的,会使她无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