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6页)

夜里一点半钟,各路参加搜寻的民警接到了收兵的命令。夏萱开车,送保良回家。保良的体力和精神均已崩溃,没有更多言语,以致夏萱开车至保良家楼下停住,都不得不担心地开口征询:

“我送你上去?”

保良推开车门,用仅存的力气摇头。

夏萱当然知道,这一天保良同时失去两个亲人,如果今后不能再与父亲和好,他在这个世界上,将会举目无亲。她也知道此时一切安慰都无济于事,但她还是把安慰的话表达出口:

“你放心吧,我们会继续找的。你这时候身体可别垮了,现在得往宽处去想。”

保良听得非常认真,但神态上已无更多反应。少顷,他缓慢地将身体移下车座,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门去了。

保良知道,自己真的垮了。

这八层楼,他爬得很慢,中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休息了三次,三次他都止不住失声痛哭。整座楼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楼梯拐角的窗口透露着一块残缺的月亮。保良压抑着冲击肺腑的嚎啕,把哭声压得细碎而且沙哑,却压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摔在台阶上的声音。楼里的邻居们都已睡熟,没人知道在这条漆黑如墨的楼道里,有个七尺的汉子哭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儿童……

保良爬到顶楼,用钥匙开门的手已无力颤抖。门开后他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因为他看到卧室里居然亮着幽黄的灯光!他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才用几乎失声的呼喊,喊出了一声:“雷雷!”

卧室的灯光里,立即有了回应:“舅舅!”

保良冲进屋子,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床上的雷雷,而是坐床沿上的女孩菲菲!

菲菲站起身来,刚叫了一声:“保良!”就被保良双手揪住,重重地推到墙上。保良疯了一样大声怒吼,这声怒吼似乎证明他伤尽元气的肢体,还能迸发出最后的力量。

“你到底要干什么!”

菲菲的喉咙被保良的一只大手凶狠地扼住,那一刻几乎气断声噎,她涨红了面孔拼命挣扎,挣脱后咳嗽得无法言语。也许是雷雷的哭声救了她一命,保良松开她去抱床上的雷雷。雷雷是被吓哭的,他大概第一次看到舅舅如此狂暴,目露杀机。

菲菲跑了。

她在保良松开她后满脸是泪,夺门而出,逃命般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下了黑暗的楼梯。

保良没有去管菲菲,他抱着雷雷,让雷雷安静。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给雷雷擦了眼泪,在询问雷雷这一天的遭遇前,保良试图让他不再哭。他问雷雷哭什么,是不是让舅舅吓着了。雷雷还在一抽一抽的,说他刚才以为菲菲阿姨要死了,他看见她翻白眼了。保良看看自己的手,那手其实并不大,其实很单薄,他也不知道当情绪失控时这双手怎么会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来。他安抚雷雷,让雷雷摸自己已经变得软软的手,他说:没有啊,你看,舅舅手没劲儿。雷雷真的摸了保良的手,摸了他的每个手指头。和雷雷的手一比,保良的手还是很大的。雷雷彻底不哭了,在此之前保良当然不知道,这一天其实雷雷玩儿得挺开心。

保良并未估计错的仅仅是,雷雷确实是被菲菲接走的,菲菲接走雷雷,也确实是老丘迫使的。从这件事的性质说,老丘和菲菲肯定都算得上涉嫌绑架了,且不管老丘的本意,也许并不想伤害雷雷,只是想借此吓吓保良,逼保良就范而已。

从雷雷的口中保良知道,当菲菲早上敲开保良家门时雷雷还以为这就是舅舅派来接他的那位阿姨,而且这位阿姨他曾在麦当劳见过一面,唯一让雷雷奇怪的是,阿姨并没领他去学校,而是把他带到公园里。阿姨说今天学校的老师都放假了,你舅舅让我陪你出来玩儿。公园里有一个儿童游乐场,里边有许多好玩儿的游艺和游戏。雷雷从小跟着父母到处走,总在很破很偏的城镇来回转,到省城后又总被关在家里头,上学后也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他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多好玩儿的。雷雷那一天玩儿疯了。中午菲菲又带雷雷到餐馆里大吃了一顿,下午又去看电影,还带雷雷去了国贸商城,给他买了好几样玩具,晚上又吃了顿比萨饼……总之这一天雷雷享受得犹如过年,很晚才由这位阿姨送回家来。阿姨又说怕他一个人呆着害怕,就留下来陪着他等舅舅回来。

其实菲菲要等保良回来,并非担心雷雷害怕,而是要向保良告发老丘让她带走雷雷的目的。按照老丘原来的指令,菲菲在骗出雷雷以后,应把雷雷带回她自己的家中,听候老丘发落。老丘则带人到保良家门口去堵保良,以“人质”在手威胁恫吓,不料保良从单位出来直接去了医院,所以才没被他们如愿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