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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一群孩子沐浴在本地珍稀而完美无瑕的阳光中,将一具骨骸变成了游乐场,在那些假骨头之间跳来跳去。
“我喜欢这座雕塑的两点。”奥古斯塔斯说。他指间夹着没点燃的烟,轻掸了两下,好像在弹烟灰,然后又放回嘴里。“第一,那些骨头之间的距离刚刚好,如果你是个孩子,你绝对抵抗不住那种冲动,要在上面跳来跳去。比方说,你就是想从肋骨跳到颅骨上去,不跳不行。这就意味着:第二,可以说这座雕塑迫使孩子们在骨骸上玩耍。这其中的象征意味是无尽的,海蓁·格蕾丝。”
“你真的很喜欢象征啊。”我说,希望把谈话引回到野餐上那众多的荷兰象征上去。
“对了,说起这个,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吧?为什么你在这儿吃着糟糕的奶酪三明治喝着橙汁,而我穿着一件从事自己都开始厌恶的运动的荷兰球员的球衣?”
“似乎有那么一闪念。”我说。
“海蓁·格蕾丝,你就像之前的那么多孩子——请注意我是带着深厚的感情说这番话的——把你的‘愿望’匆匆用掉了,一点儿也没有考虑后果。握着镰刀的死神就在面前瞪着你,你深恐来不及实现心愿就死掉,这种恐惧让你慌不择路地奔向你能想到的第一个‘愿望’。像许多别的孩子一样,你选择了主题公园那种冷冰冰的人造乐趣。”
“其实去迪斯尼那次我玩得很高兴。我见到了古菲狗和米……”
奥古斯塔斯打断了我:“我的独白刚进行到一半呢!这是我写在纸上背下来的,如果你打断我,我会彻底弄得一团糟。拜托你了,吃你的三明治,听我说。”(三明治干巴巴的,简直无法下咽,但我还是面带微笑照咬不误。)“好吧,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人造乐趣。”
他把那根烟放回烟盒。“对了,主题公园那种冷冰冰的人造乐趣。但请允许我指出:‘愿望工厂’里真正的英雄乃是那些默默等待的年轻人,就像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等待戈多,像贞静贤淑的基督教女孩等待婚姻一样。这些年轻的英雄坚忍寡欲、无怨无悔地等着他们唯一的真正‘愿望’到来。当然,他们可能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但至少他们知道自己为了维护‘愿望’这个理念已经尽了绵薄之力,因而能在坟墓里安心长眠。”
“但另一方面,也许在你有生之年,这一天真会到来:也许你会意识到,你唯一真正的‘愿望’就是去拜访才华横溢的彼得·范·豪滕,到他的自我放逐之地——阿姆斯特丹去,那么你会为自己保留了‘愿望’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奥古斯塔斯这次停下的时间长得让我觉得他的独白结束了。“可我没保留我的‘愿望’啊。”我说。
“啊,”他说,然后,短暂的停顿(我觉得他是事先排练过的)之后,他补上一句,“但我保留了我的。”
“真的?”我很惊讶,没想到奥古斯塔斯也有满足愿望的资格,因为他还在上学,而且进入康复期一年以上了。要让神灯基金会接受为帮助对象的孩子必须病得相当重才行。
“我用一条腿换来的。”他解释说。阳光明亮地照着他的脸,他得眯起眼睛看我,皱起鼻子的那副样子真讨人喜欢。“要知道,我可没打算把我的‘愿望’让给你什么的。不过我对于见彼得·范·豪滕也很感兴趣,而如果见面的时候,将他的书介绍给我的那个女孩不在场,那就不合情理了。”
“绝对不合情理。”我说。
“所以我和神灯基金会谈过了,他们完全赞同。他们说阿姆斯特丹在五月初阳光明媚。他们建议我们五月三日出发,五月七日返回。”
“奥古斯塔斯,这是真的吗?”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要吻我了。我的身体紧张僵硬,我想他看出来了,因为他收回了手。
“奥古斯塔斯,”我说,“真的,你不需要做这些。”
“我当然要,”他说,“我找到了我的‘愿望’。”
“老天,你真好,无与伦比。”我对他说。
“我打赌你对所有帮你支付国际旅费的男孩子全都那么说。”他答道。
[1] 即《有一种斜落下来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