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生日(第5/6页)
可是她在哪儿呢?他问那白玫瑰,白玫瑰不回答他。整个王宫好像都睡着了,就连百叶窗没关上的地方,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来挡光。他各处转悠着想找个可以进去的地方,终于见到有一道小小的便门开着。他悄悄地走进去,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恐怕比起森林来,他寻思,要漂亮太多了,四下里金灿灿的东西要多得多,连地上都是用彩色的大石头铺的,一块块拼成了一种方方正正的图案。但小公主不在那里,只有一些好看的白雕像从绿玉底座上朝下望着他,两眼悲伤无光,嘴唇奇怪地笑着。
在大厅尽头挂着一幅绣得很富丽堂皇的黑天鹅绒帷幔,上面像洒粉似的散着一些星星太阳,这花式是国王的最爱,而且绣在了他最喜欢的颜色上。公主是不是藏在那后面?他非得过去看看不可。
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帷幔拉开。没有,后面只是另一个房间,虽然比刚才那个,他想,更漂亮。墙壁上挂着一幅有很多人物的针织绿壁毯,是幅狩猎图,那是一些法兰德斯艺术家花了七年多时间完成的作品。房间一度是人称“狂人约翰”的卧室。那个疯国王着迷于狩猎,精神错乱之下常会骑上那些前蹄扬起的高头大马,扳倒大猎犬正在围攻的牡鹿,吹响他行猎的号角,拔剑刺向那扬蹄飞奔皮毛浅色的梅花鹿。现在这间屋成了会议室,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大臣们的文件夹,上面印着西班牙的金郁金香,还有哈布斯堡王朝的纹章和徽号。
小矮人惊诧地朝四下里望着,有点怕了,不敢再往前走。那些人骑马飞奔过一片片长长的林间空地,没发出一点声音,这奇怪的静寂让他觉得他们似乎就像那些他从烧炭人那边听来的恐怖鬼魂——会捉小孩的怪物,只在夜间出来打猎,如果碰到一个人,就把他变成一头母鹿来追杀。但他想起了可爱的公主,又勇敢起来了。他想找到她一个人待在哪儿,跟她说自己也爱她。说不定她就在再往前的那间屋里。
他跑过柔软的摩尔地毯,开了那个房间的门。没有!她也不在这儿。屋里空得很。那是间谒见室,用来接见外国使臣的,如果国王同意单独见他们的话,只是后来这样的接见不常有了。许多年前这同一间房,英国的公使曾经在此安排他们的女王同皇帝长子的婚事,那时的女王还是属于欧洲天主教的君主之一。屋里张挂的帷帐是镀了金的西班牙科尔多瓦皮革,黑白相间的天花板上垂下一个沉甸甸的镀金枝形吊灯,层层叠叠的点得下三百支蜡烛。有一块大金布做成的华盖,上面是用细粒珍珠绣的狮子和卡斯提尔塔楼,华盖下立着的正是国王的宝座,用一块华丽的黑天鹅绒罩着,罩上星星点点地缀着银色郁金香,配上精致的银和珍珠的流苏。宝座往下第二级放着公主的跪凳,垫子是银线布的,再往下,华盖之外,摆着给罗马教皇的使节坐的椅子。只有教皇的使节有权在任何公开的典礼上当着国王的面坐着,他那缠绕着深红色帽缨的主教帽就放在面前的一张紫色小凳上。正对宝座的墙上,挂了一幅真人大小的查理五世猎装像,身边是一只大獒犬,而一幅腓力二世接受荷兰各省拜谒的画像则占据了另一面墙的中心位置。两个窗户之间是个黑檀橱子,镶嵌着一块块象牙板,上面雕刻着德国画家霍尔拜因《死亡之舞》画作中的人物——有人说,那是大师亲手雕的。
但是小矮人才不管眼前这一片富丽堂皇呢。就是把华盖上的全部珍珠拿来跟他换他手中的玫瑰,他也不干。拿国王的宝座换他玫瑰的一片白花瓣都不行。他要的是在公主去帐篷之前见她一面,请求她等他舞跳完了就跟他一起离开。在这里,在这王宫里,空气憋闷,可是在森林中,风是自由地吹的,阳光的金手浮动流转,拨开颤抖的树叶。那里也有花,在林中,也许没有御花园里的花这么美艳,但不管怎样那里的花香更甜。早春时,风信子浪花般的一片紫,流淌在清幽的河谷中和绿草如茵的山丘上,一小丛一小丛黄色的报春花依偎簇拥着瘿瘤嶙峋的橡树根,还有鲜艳的白屈菜花、蓝色的仙桃草花、淡紫色和金黄色的蝴蝶花。榛树长出的新枝上有灰色的软毛,毛地黄扛着一串串蜜蜂常来光顾,有斑纹的花钟,不胜重负地低着头。栗树花开,一簇簇尖尖的像白色的星星,山楂花呢,一团团的又美得像苍白的月亮。是的,只要他找得到她,那她一定会来的!她一定会跟他一起来这美好的树林,他会整天为她跳舞,让她高兴。想到这里,一丝微笑令他眼睛发亮,他这就走进了隔壁房间。
所有房间就数这间最亮最美了。墙壁上蒙着粉红色的意大利卢卡花缎,有鸟的图案,星星点点穿插着很漂亮的银色花朵,家具是大块大块的银子做的,圈着一绺绺盘花结彩,还有旋转的小爱神像。两个大壁炉前都立着大幅屏风,上面绣着鹦鹉和孔雀。地板呢,是海绿色的彩纹玛瑙,望过去似乎伸延到无垠的远方。房间里并不是只他一个人。在门口的暗影处,在房间最远的那一头,他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那人也在看着他。他的心咯噔乱跳,不禁高兴地叫了一声,便走前来站到阳光中。他往前走,那人也往前走,他这下看得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