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4页)

但不论捷涅克如何询问,男人都只是用胆怯的眼神从毛毯之间窥探着我们,一个劲地喘息。

“没用,我们还是走吧。”

“Ano,rozmím……”

我们静静地关上了门,不再叨扰被丢弃的奖杯与男人的睡眠。

回到旧城街道,我们吃了迟到的午餐。走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我竟没有感到失望。

我也不再纠结要找语言相通的导游了。相反,我开始觉得在这次旅行中,捷涅克或许是不可或缺的。他总是能够给予我想要的恰到好处的沉默,就像调香室里的弘之那样。

捷涅克俯身吃着炸花菜与蘸汤面包,全神贯注于盘子里的食物。偶尔抬起头拿餐巾或喝水时与我的眼神对上,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把一大块炸花菜塞进嘴里。只有刀叉碰撞的声响充斥在我们两人之间。

回旅馆的路上,我们又一次爬进了修道院的后院,因为想看夕阳。然而,等了又等也不见日暮。日色虽显朦胧,但天空青色犹存。

“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

我靠在栅栏上说。捷涅克双手插在皮夹克的口袋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车钥匙发出了叮当声。

“已经很晚了。说好的时间是几点来着?真不好意思。”

“Nevadí?”(3)

和早上来的时候一样,修道院里一片寂静,后院也不见人影。这里远离街道的喧闹,连鸟儿的啼声也听不到。

头上扎着白色丝带的小女孩和高大的修道士去哪里了?我朝“饥饿之墙”的坡道转过身去,只看见塔的影子长长地延伸开去。

“哎,那条路是通往哪里的?从那里是不是也能到下面的停车场?去看看吧。”

栅栏正巧在图书馆附近中断,一条小道的入口藏在树丛掩映中。我们从那里往下走。

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在我们脚边摇晃。捷涅克紧跟着我,口袋里的钥匙发出声响。不久,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我们来到一片三叶草丛生的小广场。广场正中,是一个温室。

和弘之家的正相反,这里的温室小而紧凑,绿意盎然。洒水器无声地运作着,封闭在内侧的热气凝成水滴打湿了玻璃。不,或许弘之家的温室曾经也如此这般。

门没有上锁,我只是轻轻一碰,就打开了。浓郁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要把我呛倒。

“捷涅克,我可以顺道看看这里吗?”

我转过身,却没有人。刚才他的身影还真真切切跟在我身后,此刻却完全不见踪影。钥匙的声音、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

“捷涅克!捷涅克!”

声音被吸入树丛里,传不到任何地方。

我感觉自己犯了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却不知道到底是在何时又是如何犯了错。像风向在不经意间转换了一般,我就这样被留在了温室前。

然而,我并无半分困扰,也没有后悔或害怕。因为,从温室的里面飘出一缕香味——“记忆之泉”的香味。

我毫不犹豫地步入了温室。

蝴蝶兰、山百合、茉莉花、仙人掌、莲花、橡皮树、酒瓶椰子、香蕉……各种植物枝繁叶茂。每一朵花都开得璀璨,绿叶清澈如水,一看就是精心培育出来的。角落的架子上除了水壶与修枝剪刀,还放着肥料、农药等各种园艺用品。铲子湿淋淋的,似乎才刚刚清洗过泥土。菜粉蝶在一片绿色之间若隐若现。抬起头,玻璃反射出夕阳炫目的光。

这里充斥着土地、叶子与花朵混合的味道。但在这个味道的底层,确实隐匿着令人沉溺的香味。我绝不可能错过。

循着香气,我走到温室的尽头。那里有一个被凤尾草掩盖着的洞窟入口,藤蔓下垂,水滴从岩石的裂缝中滴落下来。

我走进洞窟,洞窟很深,怎么走都不见尽头。唯有那缕香,不间断地指引着我。

脚下是岩石,照理应该很坚硬,走起来却觉得脚感莫名的柔软,很舒服。大概是长了什么特殊的青苔吧。我凝神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水滴不时地打湿我的头发与脖子。

途中我回过一次头,不是为了记住回去的路,而是想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温室的光亮已远留在无法触及的地方。

“你竟然找到了这里。”

那人说。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木然而立。

“坐吧。”那人把一张椅子拉到面前,客气地看着我,“当然,我不勉强你。”

这是一个被岩石包围而成的小房间。酒精吊灯的灯光太过微弱,房间深处一片朦胧,令我无法分辨洞窟是否继续延伸下去。但有一件事很确定,那缕香味正是从这间房里散发出来的。

“岩石缝隙间滴落的水滴,洞窟里潮湿的空气。”

我喃喃自语。那人丝毫不显惊讶,也不问个中奥妙,只是侧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