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4页)

“结果,当天的竞赛中断,延期到下一天。没有人对我们做出任何说明,我们被安排在别的房间里,等了很久。

“匈牙利的男孩被送去了医院,警察似乎也来了。大家都肆意猜测。这件事情对哪个国家有利?题目会变吗?如果比赛就这么中止,名次会怎么排?甚至还有人很兴奋,喜形于色。

“路奇他……是的,他和平时一样。他用手肘碰了碰我说,反正闲着,正好可以继续写剧本。于是,我们在答卷纸的反面写起了第三幕第二场戏的台词。

“匈牙利的男孩经检查并没有异常,回到了会场。他说自己觉察到咖啡味道有异便立刻吐了出来,基本没有喝下去。不过杯底并没有检验出毒物,只有微量的餐具洗涤剂。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洗涤剂没有冲洗干净。总之,这一天就这么收了场。谁都会这么认为的,是厨房的阿姨没有好好洗杯子,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然而第二天,路奇忽然回日本了,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第三幕的第二场戏也没写完……

“据说他向团长坦白是自己把洗涤剂放进了咖啡,说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与世界各国的精英互相竞争压力太大,最后干了傻事。

“你会信吗?这太乱来了。得出正解都会觉得歉疚的人,怎么会想着把别人踢下马自己拿第一呢?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我只是因为路奇不在,悲伤得不能自已。

“团长对我们剩下的四个人说的意思大致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不论别国的人来问什么都不要多嘴,保持平常心努力攻克剩下的题目;弘之是因为身体不适回国的。

“但是,已经太迟了。

“冠军是苏联队,而那个匈牙利人以满分获得了个人金牌。

“我想,或许这就是他总会事先准备好的‘错误’?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上帝心血来潮使点绊子?要知道,路奇的数学才能只可能是上帝心血来潮才特别赐给他的,在他的身上不会再有别的心血来潮的事情了……”

……

“从布拉格回来后,你和路奇联络上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打电话问日本数理科学振兴会,但他们不肯告诉我。大概是因为布拉格的那件事过于紧张吧。我也给他的学校打过电话,但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退学了。除此以外,我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等待路奇来联络我。我竖起耳朵听电话的铃声,满心期待地打开信箱门,但一无所获。”

“后来怎么样了?”

“我渐渐地等累了,开始想或许真的是路奇放了洗涤剂,所以他才没脸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用这种假设来忘记他。

“在布拉格最深刻的记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滑冰。我们偷偷地溜出宿舍乘出租车,啊,对,他能用捷克语准确地告知司机目的地。他说,不管去哪里,最重要的词语就是‘滑冰场’。

“他滑得很好,我不由得看入迷了。我出生在北方,也很会滑冰,却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宽敞的滑冰场上有很多人,有花样滑冰教室的孩子们,有练习冰球的人,还有情侣以及全家来玩的人们。我们滑行在他们之间。

“我们的头发飘起来,冰花四溅,有时冰刀因为撞击发出清澈的声音。虽然我们手拉着手,但速度实在太快了,总是要松脱。于是,我一次次地用力握紧。冰刀在冰面上刻下的图案,就和他写下的数学公式一样美丽。

“啊,如果时间能就此停止该有多好,我祈祷着。这个愿望并不足奇,但我最近认识到,在人生中,能像这样发自内心地期盼某事的瞬间其实并不会太多。

“路奇的喘息就在耳边,我们靠得很近,似乎张开手就能拥抱到彼此。

“忽然,他的手松开了。我一惊,却抓了个空。他跳起来,旋转两周,然后单脚着地画出一个半圆。他似乎心情很好,似乎忘记了明天还有数学竞赛的事。

“周围有几个人转过身,停下脚步,于是前方空出了一小块空间。他滑了进去,像芭蕾舞者一样起跳,然后开始了旋转。

“速度渐渐加快,他的双手在头顶上方伸得笔直,单腿支撑,另一条腿缠住它。他的头发像降落伞一般张开。速度越来越快,冰刀在原地持续旋转。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身体的轮廓渐渐模糊,就像被风吹散了一般。

“欢呼声四起。花样滑冰教室的学生、身穿冰球防护装备的人,都站在冰上看着路奇。即使是在布拉格的滑冰场上,他仍然是处于圆心的那一个人。

“旋转的速度始终不见减缓,应该说,是愈加迅速。欢呼声也更为响亮。滑冰场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路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