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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聊得差不多了,宗助便向房东提出请求,希望能让他见识一下上次说起的屏风。房东立即应允,拍掌命人把屏风从仓库里搬出来。吩咐完之后,又转头对宗助说:“两三天之前还放在这儿呢。但是家里那些孩子总爱胡闹,故意躲在屏风后面开玩笑,我怕他们弄坏东西,那可就糟了,所以才收了起来。”

听了房东这话,宗助觉得现在又让人家把东西搬出来,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不免责怪自己有点多此一举,其实他心底对那屏风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好奇。不论屏风究竟是不是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个,现在已归他人所有,就算弄清真相,也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但是才一眨眼工夫,那个屏风便按照宗助的愿望,从里屋经由回廊搬到他的面前来了。而且,正如宗助所料,果然就是不久前放在自家客厅的东西。确认这个事实的瞬间,他心中倒也没有震撼的感觉。但他看到自己坐着的榻榻米散发的色泽,还有屋顶的木纹、凹间的摆饰,以及纸门的花纹等,在这些室内装饰的陪衬下,再加上两名用人小心谨慎地从仓库搬出来的这阵势,宗助只觉得现在这个屏风的价值好像比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高了十倍以上。宗助打量着屏风,脑中尽是这种想法,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露出毫不新奇的眼光注视着早已看惯的东西。

房东看这情景,误以为宗助是颇懂此道的鉴赏家,便站在屏风旁,一手搭在框边上,不断用眼来回打量宗助的脸和屏风上的图画。等了半天,宗助始终不肯轻易发表评论,房东忍不住说道:“这东西很有来头,身价不凡呢。”

“原来如此。”宗助只答了一句。房东接着又走到宗助身后,一面用手指点来点去,一面发表看法与解说,其中也有宗助第一次听到的新知识,譬如“这画家真不愧为藩主之后,他作画的特色就是从不吝惜上好的颜料,所以作品的色泽总是美得惊人”等,但大部分的解说都是普通人也知道的常识。宗助听房东解说完毕,很有礼貌地伺机道谢后,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房东也在坐垫上坐下。接着,两人又聊起屏风上那句什么“野路、云空”的题词,还有题词的书法。宗助这才发现房东对书法和俳句也很有研究,听了他的解说,简直就像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似的,令人不禁十分好奇,不知他究竟是如何记住这么多知识的。宗助感到有点相形见绌,便尽量闭嘴不再讲话,只是专心聆听对方的发言。

房东看出客人似乎对书法不感兴趣,便把话题拉回到绘画方面,并且好意地向宗助建议,虽然自己收藏的画册和画轴中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作品,但如果宗助愿意欣赏,他可以搬出来请客人品评一下。宗助对主人这番热情当然不能不表示婉拒,紧接着向主人道声“失礼了”,然后开口问道:“请问您这屏风是花了多少钱购得的?”

“哦,我算是捡到便宜了。八十元买下的。”房东立即答道。宗助坐在房东面前思索着,要将屏风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他吗?还是不说为妙呢?突然,他脑中升起一个念头:若是说出这件事,或许房东也会觉得挺有趣吧。宗助便把事实原原本本地向房东报告一遍。房东倾听宗助说明时,不时发出“哦、哦”的响应,似乎非常惊讶。听完宗助的报告后,房东说:“这么说来,你不是因为喜欢书画才想看这屏风啊。”说着,便大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误会宗助这件事,是一次十分有趣的经历。说完,房东又很惋惜地说,早知如此,直接付给宗助相当的金额购买这屏风就好了。说了半天,房东最后又很生气地咒骂起商店街那个旧货店老板。“真是个可恶的家伙!”房东说。

经过这件事之后,宗助跟坂井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


(1)  唐馒头: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做成馅饼形状的蜂蜜蛋糕,里面包着豆沙馅,用面粉、鸡蛋、砂糖、麦芽糖等材料烤成质地柔软的外皮。据说是由高僧空海从中国带回日本的点心改良而成。

(2)  华山:渡边华山(一七九三—一八四一),江户后期的学者、画家,擅长人像与写生,著有《慎机论》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