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捕季节(第2/3页)
“快走,”他说,“我来拿钓竿。人家看见钓竿有什么关系?没什么人会找咱们麻烦的。科蒂那[94]没人会找我麻烦。我认识村政府里的人。我当过兵。这城里的人个个都喜欢我。我卖青蛙。要是禁止钓鱼怎么办?没什么事。没事。没麻烦。说真的,大鳟鱼。好多好多呢。”
他们下山朝河那边走去。城市落在他们后面了。太阳隐没了,又下起小雨了。“瞧,”他们路过一所房子,佩多齐指指门口一个姑娘说,“我的女儿。”
“他的医生[95],”那位太太说,“他有必要指给咱们看他的医生吗?”
“他说是他的女儿。”年轻先生说。
佩多齐手一指,那姑娘就进屋了。
他们下了山,走过田野,然后拐弯沿着沙滩走。佩多齐拼命挤眉弄眼,自作聪明地咭咭呱呱说着话。他们三个并肩走路时,那位太太屏住气,迎风走着。他有一回还用手拐儿捅捅她肋骨。他有时候用丹比佐方言说话,有时候用蒂罗尔[96]人的德国方言说话。他拿不准这对年轻夫妇最听得懂哪种话,所以他两种话都说。不过听到那位先生连声说是[97],佩多齐就决定完全说蒂罗尔话了。那位年轻先生和太太什么都听不懂。
“城里人个个都看见咱们拿着钓竿走过。咱们现在大概给禁捕警察盯上了。咱们别惹上这麻烦就好了。这个混账的老糊涂也喝得烂醉。”
“你当然没胆量干脆就此回去的,”那位太太说,“你当然只好干下去啦。”
“你干吗不回去啊?回去啊,小不点儿。”
“我要跟你在一起。要是你坐牢,倒不如两个人一起坐呢。”
他们陡然朝下折向河滩,佩多齐站着,他的上衣迎风飘动,他对着河指手画脚。河水混浊泛黄。右边有个垃圾堆。
“用意大利话跟我说。”年轻先生说。
“半小时。至少半小时[98]。”
“他说至少还要走半个小时。回去吧,小不点儿。不管怎么说,在这风口里,你会受凉的。今天天气坏,反正咱们也找不到什么乐趣。”
“那好吧。”她说着就爬上草滩了。
佩多齐在山下河畔,但等她翻过山脊,走得几乎看不见人影,他才注意到她不在了。“太太[99]!”他大声叫道,“太太!小姐[100]!你别走。”
她继续翻过山脊。
“她走了!”佩多齐说。他吃了一惊。
他解下扣住几截钓鱼竿的橡皮圈,动手把钓竿连接起来。
“你不是说还要走半小时吗?”
“哦,是啊。再走半小时固然好。这儿也好。”
“真的?”
“当然。这儿好,那儿也好。”
这位年轻先生在河滩上坐下,连接起一支钓竿,安上了卷轴,把钓丝穿过导线。他感到不自在,生怕鱼场看守或民防团随时会从城里跑到河滩来。他看得见城里的房屋和矗立在山丘边上的钟楼。他打开蚊钩轴箱。佩多齐弯着腰,把扁平粗硬的拇指和食指抠进去,再把弄湿的蚊钩绕住。
“你有铅子儿吗?”
“没有。”
“你一定要有一些铅子儿。”佩多齐激动了,“你一定要有铅子儿[101]。铅子儿。一点铅子儿。就放在这儿。就放在钓钩上,不然你的鱼饵就会浮到水面上来了。你一定要有这个。只要一点铅子儿。”
“那你带来了吗?”
“没。”他绝望地仔细翻看了一下口袋,把里面的军装口袋夹里的布屑也找了个遍。“我一点儿也没有。咱们一定要有铅子儿。”
“那咱们钓不成鱼了,”这位年轻先生说,一边拆开钓竿,把钓丝从导线里抽回,“咱们弄点铅子儿,明天再钓吧。”
“不过,听我说,亲爱的[102],你一定要有铅子儿。钓丝才会平浮在水面上。”佩多齐的好机会眼看成为泡影了。“你一定要有铅子儿。一点儿就够了。你钓鱼的家伙倒是崭新的,就是没有铅子儿。我原来倒可以带点儿来的。你还说你样样都有呢。”
这位年轻先生瞧着给融雪染污的河水。“我知道,”他说,“咱们明天搞点儿铅子儿再钓吧。”
“告诉我,明天早上什么时候?”
“七点。”
太阳出来了。天气暖和晴朗。这位年轻先生感到松了口气。他不再违法了。他坐在河滩上,从口袋里掏出那瓶马沙拉,递给佩多齐。佩多齐又递回来。年轻先生喝了几口,又递给佩多齐。佩多齐再次递回来。“喝吧,”他说,“喝吧。这是你的马沙拉。”年轻先生喝了几口又把瓶交给他。佩多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他急匆匆拿过酒瓶就倒转瓶口,喝酒时脖颈儿褶皱上的白发随风飘拂,两眼直盯着那个细长的酒瓶的底。他全喝了。喝酒时,太阳照着。天气真好。说到头来,今天真是个好天。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