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15页)
汤姆说:“妈,你犯了什么毛病?你怎么摆出这种样子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跟我们闹点儿麻烦吗?”
妈的脸色柔和下来,但是她的两眼却还是很严厉。“你出这个主意,简直没有好好想过,”妈说,“我们还剩下了什么?只不过我们这几个人呀。除了这几个人,什么也没有了。我们从出来,爷爷半路上就甩下我们了。现在你又要拆散这一家……”
汤姆大声说:“妈,我们赶得上你们。我们不会耽搁太久。”
妈挥动着铁扳手。“假如我们半路上停宿,你们不知不觉地开过去了,怎么办?假如我们顺顺当当地过去了,我们怎么知道在什么地方给你留个信,你怎么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打听消息呢?”她说,“我们一路很辛苦。奶奶病了,她在那辆卡车上喘着气受罪,她实在是累得厉害。我们前头还有一段辛辛苦苦的长路呢。”
约翰伯伯说:“可是我们先到那儿可以挣些钱呀。等后面的人到那儿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攒下一些钱了。”
全家人的眼睛都转回来望着妈。她是权威。她已经取得做主的权力了。“我们能挣钱也是枉然。”她说,“我们只要保住这一家不拆散就行了。像牛群一样,狼来了的时候,就得紧紧地聚在一起。只要我们都在一起,都活着,我就不怕,可是我却不肯眼看着一家人拆散。威尔逊他们俩现在和我们在一起,牧师也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他们要走,我没话可说,可是如果把我自己一家人拆散,我就得气疯。”她的声调又冷静、又坚决。
汤姆用抚慰的语气说:“妈,我们不能全都停宿在这儿。这儿没有水,就连阴凉地方也不够,奶奶应该待在阴凉地方。”
“好吧,”妈说,“我们先把车开出去。一到有水和阴凉的地方就停下来。那么—卡车再开回来,带你到市上去配零件,再带你回来。你可不能在太阳底下走长路,我也不能让你一人老在外面,万一给人家抓了去,没有亲人来帮你的忙。”
汤姆先用嘴唇包住牙齿,接着又猛地把嘴唇张开。他无可奈何地把两只手摊开,又顺势让手垂落在身边。“爸,”他说,“如果你从一边下手,我从另外一边下手,奶奶从上面跳下来,大家对付妈,也许能把她制伏,顶多不过让妈手里那个铁扳手打死我们两三个人。可是你要是不愿意打破脑袋,我看那就算是妈赢了。天哪,一个人只要拿定了主意,就可以叫许多人晕头转向!你胜利了,妈。你放下那把铁扳手吧,别伤了人。”
妈惊异地望着手里的那把扳手,她的手发抖了。她把她的武器丢在地上,汤姆小心翼翼地把它拾起来,放回汽车里。他说:“爸,你让步一些就是了。奥尔,你给大家开车,把他们停宿的地方安顿好,就把卡车开回这儿来。我和牧师把轴承座拆下来。如果我们能把车子对付着开出去,我们就赶到圣罗莎去配一根连动杆。今晚上是星期六,我们也许还来得及。赶紧开车去,回头我们好去配零件。把卡车上的扳手和小铁钳给我用一用。”他伸手到汽车底下,摸摸那油腻的轴承座。“啊,给我一个罐头盒,再给我那个旧铁桶,我要把油接起来。漏掉太可惜了。”奥尔把铁桶递过去,汤姆接过来放在汽车底下,用小扳手把油门盖松了。他用指头旋开盖子的时候,漆黑的油顺着他的臂膀流下来,无声无息地流到铁桶里。铁桶里的油装到一半的时候,奥尔已经把一家人装上卡车了。汤姆脸上已经沾了许多油泥,他从两个轮子中间望着外面。“快些回来!”他喊道。卡车稳稳地跨过浅沟,慢腾腾地开出去的时候,他正在松开轴承座的螺丝栓。汤姆为了不叫垫圈吃亏,轮流对两头的螺丝栓一边拧一下,以便把它们平稳地松开来。
牧师跪在车轮旁边。“我可以帮什么忙?”
“没事儿,现在没什么事。等油出尽了,我把这些螺丝松开了,你就可以帮我来拆下这个轴承。”他在汽车底下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先用扳手拧松了螺丝栓,再用指头把它们松开来。他把两头的螺丝栓仍然松松地留在上面,免得轴承座掉下来。“这底下的地面还热得很呢。”汤姆说。接着他又说:“喂,凯西,这几天你老实得要命。嗐,真是怪事!我当初碰到你的时候,你滔滔不绝地足足讲了半个钟头的话。这两天,你在这儿却没说上十句话。怎么回事—心里不痛快吗?”
凯西趴在地上,望着汽车底下。他那生着几根短胡髭的下巴托在一只手背上。他的帽子推到后面,盖住了脖子背后。“我当牧师的时候说话说得太多,一辈子也不必再说什么话了。”他说。
“不错,可是你后来有时候也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