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5/15页)
“我苦闷得要命,”凯西说,“从前我到处去传道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种苦闷,可是那时候我却到处跟女人胡搞。如果以后不再传道,我就得结婚才行。唉,汤姆,我想女人想得要命。”
“我也是一样,”汤姆说,“不瞒你说,我从麦卡莱斯特出来的那天,简直憋得受不了。我就追上了一个女孩子,那是个烂污货,我像追兔子似的把她追到了手。后来怎么搞的,我不好对你说了。这件事我对谁都不肯说。”
凯西大笑。“我知道你是怎么搞的。有一次我跑到旷野里绝食,出来的时候也干了这样的事。”
“真该死!”汤姆说,“嗐,我没花钱,就把那个女孩子搞了一回。我还以为那是挺有本事呢。我本来该给她钱的,可是我身边总共只有五块钱。她说她不要钱。喂,你把身子钻到这底下来,抓住轴承座。让我把它轻轻地敲松。然后你拧下这枚螺丝栓,我来拧下我这一头的,那样就可以轻轻巧巧地把它弄下来了。当心那个垫圈。瞧,它整个儿下来了。这种老道奇车只有四个汽缸。我一次卸一个下来。它的大轴承像棒球那么大。喂—把它放下来—托住它。伸手去把那里卡住的轴衬取下来—慢点儿。行啦!”油污的轴承座摆在地上,里面还积着一些油。汤姆伸手到里面掏出一些轴衬碎片来。“毛病就在这儿。”他说。他用手指捏着那碎片转了一下。“这根大曲轴卡住了。到车后面看看,把摇把拿来。转一转发动机,我叫你停就停。”
凯西站起来,找到摇把,套了进去。“好了吗?”
“转吧—慢点儿—再转两下—再转两下—好了。”
凯西跪下来,又往车底下看看。汤姆使劲把连动杆的轴承再套上去紧住试一试。“毛病就在这儿。”
“你想是怎么出的毛病?”凯西问道。
“啊,他妈的,我也不知道。这辆车跑了十三年了。里程表上是六万英里。其实是十六万英里,天知道他们把记数码拨回过多少次了。老是发热,也许有谁忘了加油—简直就不行了。”他抽出开尾栓来,用扳手套住轴承的螺丝栓。他一使劲,那扳手滑掉了。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条很长的伤口。汤姆看了一眼—血从伤口里缓缓地流出来,跟油混到一起,滴到轴承座上。
“真糟糕。”凯西说,“我来动手,你把伤口裹起来好吗?”
“不,我修车没一回不碰破皮肉的。现在已经碰破了,我就不用再着急了。”他又把扳手套上。“可惜没有弯扳手。”他说,一面用拳头捶着扳手,终于把螺丝栓弄松了。他把那些螺丝栓取下来,连同轴承座的螺丝栓和开尾销都放在轴承座上。他弄松了轴承的螺丝栓,抽出活塞。他把活塞和连动杆放在轴承座上。“好了,谢天谢地!”他从汽车底下钻出来,随手拖出轴承座。他用一块麻布揩揩手,把伤口察看了一下。“他妈的,血出得可真多呀。”他说,“,我有法子叫它止住。”他在地上撒了点儿尿,抓起一些和着尿的泥来敷在伤口上。血缓缓地流了一会儿,便止住了。“这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止血法。”他说。
“一把蜘蛛网也可以止血。”凯西说。
“我知道,可是这儿没有蜘蛛网,尿可是随时都能撒的。”汤姆坐在踏板上,察看那坏了的轴承。“现在只要我们能找到1925年道奇车的旧连杆和几块夹铁,我们也许就可以把它修好。奥尔一定开到老远去了。”
广告牌的影子现在伸展到六十英尺长了。下午的时间渐渐过去。凯西坐在踏板上向西望着。“我们不久就要过高山了。”他说,接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又喊道:“汤姆!”
“嗯?”
“汤姆,我一直在注意看着公路上的汽车,有些是我们赶过了的,有些是赶过了我们的。我注意了它们的路线。”
“什么路线?”
“汤姆,像我们这样的,有成百上千的人家,都是往西去。我注意看过。没有一家是往东去的。你留心没有?”
“唔,我也注意到了。”
“怪事—好像是—他们好像在逃避兵祸一样。好像全国都在搬家一样。”
“唔,”汤姆说,“真是全国在搬家。我们也在搬。”
“唉,假如这些人—假如他们到了那儿,大家都找不到工作,那怎么办?”
“管他呢!”汤姆嚷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就是了。我在牢里的四年就是这样度过的,那四年里我天天都是走进牢房,走出牢房,走去吃饭,又走出来。天哪,我还以为只等出了牢,情况总该两样了!在那里面什么事也不能想,要不你就会得神经病,现在呢,还是什么也不能想。”他转过头向凯西看看。“这个轴承坏了。原来我们不知道它要掉,也就一点儿不担心。现在它坏了,我们要修理。这么一来,什么别的事也不用想了!我并不发愁,我也不能发愁。瞧这一小块铁片和合金轴衬,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嗐,我心里就只想着这东西,比什么都要紧。他妈的,不知道奥尔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