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8/15页)

汤姆问道:“你是老板吗?”

那只独眼瞪了一瞪。“我是给老板做事的。”他绷着脸说,“你要什么?”

“有1925年的破道奇吗?我们要找一根连动杆。”

“我不知道。老板要是在这儿,他可以告诉你—可是他不在。他回家去了。”

“可以让我们找找看吗?”

那人向手掌里擤了一下鼻子,把手在裤子上抹了一下。“你们是附近的人吗?”

“从东部来的—到西部去。”

“那么你们自己找吧。哪怕是把这鬼地方烧掉,我也不在乎。”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的老板。”

那个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来,一只眼睛闪出怒火。“我恨他,”他小声说,“我恨这家伙!现在他走了。回家去了。”他的话是结结巴巴地说出来的。“他有个毛病—专爱挖苦人,伤人的心。他—那家伙,他有个标致的女儿,十九岁了。他对我说:‘你娶她做老婆好不好?’直冲我这么说。今晚上他又说:‘有个跳舞会,你想不想去?’他就对我故意说这种话!”他的眼眶里涌出了眼泪,红眼窝的角上滴下泪来。“总有一天,我当天赌咒—总有一天,我要在口袋里藏好一把夹管钳。他说那种话的时候,总是望着我的眼睛。我要—我要用那把钳子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把他头上的肉一块一块地揪掉。”他气得直喘气。“一块一块地揪下来,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揪掉。”

太阳在山后消失了。奥尔向破汽车的场子里看了一遍。“那边,你看,汤姆!那一辆看上去好像是1925年或是1926年的。”

汤姆转过脸去望着那独眼龙。“我们找一找行不行?”

“不要紧!你们要什么东西尽管拿。”

他们在破汽车中间穿过去,走到一辆瘪了车胎的轿车旁边。

“这的确是一辆1925年的车子,”奥尔喊道,“可以让我们把油底盘弄下来吗?”

汤姆跪下去,向汽车底下望了一望。“轴承座已经脱开了。连动杆已经掉了一根。看样子好像缺一根了。”他扭动着身子,钻到汽车底下。“把那摇把拿来转一转,奥尔。”他把连动杆拿来抵住了大曲轴。“油泥结得很厚。”奥尔慢慢地转动那根摇把。“慢着点儿。”汤姆喊道。他从地上拾了一块木片刮掉结在轴承和轴承螺丝栓上的油泥。

“还紧吗?”奥尔问道。

“,有些松了,可是还算不坏。”

“磨坏了没有?”

“塞的金属片不少。还没完全拿下来。唔,这玩意儿挺不错。现在慢慢地把它拧开吧。把它弄下来,慢点儿—好了!到卡车上去,拿几件工具来。”

独眼龙说:“我去拿一箱工具给你们。”他从锈汽车中间懒洋洋地走过去,随即端了一铁箱的工具回来。汤姆取出一把凹膛扳手,递给奥尔。

“你把它拆下来吧。别丢掉铁片,也别让螺丝栓脱下来,还得当心那些开尾栓。快点儿。天快黑了。”

奥尔爬到汽车底下。“我们该弄一副凹膛扳手才行,”他喊道,“有的地方活动扳手弄不进去。”

“你要帮手,叫我就是。”汤姆说。

独眼龙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你要帮手,我也可以帮你。”他说,“你知道那混蛋干些什么?他穿着白裤子上这儿来摆阔。他说:‘走吧,我们一道上游艇去玩玩。’对天赌咒,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他!”他激动地呼吸着。“我自从瞎了一只眼,就没出去跟女人玩过。他竟对我说出那种话来。”大颗的眼泪在他鼻子旁边的污垢中间流成了一行行的纹路。

汤姆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不到别处去找工作呢?这儿又没有守卫的管住你。”

“唉,说说倒是容易。要找工作并没那么容易—独眼的人更没有办法。”

汤姆转过脸来望着他。“你听我说,朋友。你那只眼睛是睁开的呀。你又脏又臭,这是你自找苦吃,你喜欢这样。你要怪自己不好。你那只瞎眼一眨一眨,当然不会有什么女人看得上。把它遮起来,再洗洗脸就行了。你也别打算用夹管钳来打什么人。”

“我告诉你吧,独眼的人是有难处的,”那个人说,“看东西不能像别人看得那么清楚。看不出一件东西离你有多远。一切东西看去都是扁的。”

汤姆说:“你尽瞎说。我从前嫖过一个独腿的妓女。你以为她会在小胡同里挣小钱吗?哼,她才不干呢。她另外还要半块钱的小费。她说:‘你跟几个独腿女人睡过?一个也没有!’‘好啦,’她说,‘你在这儿尝到特别的滋味,这就该多收你半块钱额外的小费。’唉,她真的挣到这笔小费呢。人家从她那儿出来,还觉得运气好。她说她是叫人走运的。我从前还在别处认识一个驼子。他把驼背给人家摸摸,说是可以叫人走运,他就专靠这个混饭吃。你呢,也不过是瞎了一只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