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9/15页)
那人结结巴巴地说:“唉,天哪,人家见了瞎子就走开,这真叫人伤心。”
“那么,把瞎眼遮起来好了。你偏要把它露在外面。真是自寻烦恼。其实没什么要紧。买条白裤子穿穿吧。你老爱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叫苦,是不是?要帮忙吗,奥尔?”
“不用,”奥尔说,“我已经把这个轴承弄松了,正在想法取下活塞来。”
“当心砸着自己。”汤姆说。
独眼龙细声地说:“你想,会有人喜欢我吗?”
“当然有。”汤姆说,“你告诉人家,自从瞎了那只眼,运气倒好了。”
“你们上哪儿去?”
“加利福尼亚。全家都去。要上那儿去找事。”
“喂,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找到工作吗?眼睛上戴个黑眼罩,那也行吗?”
“怎么不行?你又不是个残废。”
“—让我搭你们的车子一道去好不好?”
“哎呀,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已经挤得跑不动了。你可以另想办法去。你挑一辆破汽车修理一下,自己开着去好了。”
“我也许可以这么办,真的。”独眼龙说。
有一声金属相碰的响声。“我拆下来了。”奥尔喊道。
“好吧,拿出来。我们来看看。”奥尔把活塞、连动杆和轴承座的下半边递给他。
汤姆把那半边轴承座里垫的合金轴衬的表面揩了一下,从侧面仔细看了一遍。“我看还不错。”他说,“唉,如果我们有灯照着,今晚上就可以弄好了。”
“喂,汤姆,”奥尔说,“我正在想,我们没有环子钳,要把环子上好很费事,特别是在汽车底下。”
汤姆说:“你知道吗,从前有个人告诉过我,拿些紫铜丝缠在环子上,就可以装得稳。”
“唔,可是你怎么能把铜丝弄掉呢?”
“你用不着弄掉它。它会慢慢熔化,不会出什么毛病。”
“黄铜丝更好吧?”
“那不够结实。”汤姆说。他转过脸问独眼龙:“有细紫铜丝吗?”
“不知道有没有。我记得有一卷,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独眼戴的眼罩,你知道什么地方买得到?”
“我不知道。”汤姆说,“你看能不能找到铜丝?”
在那铁皮小屋里,他们在好些木箱里掏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一卷铜丝。汤姆用老虎钳夹着连动杆,细心地把铜丝缠在活塞槽子的四周,用力按进槽沟里,铜丝弯了的地方,他就敲直一下。接着他又转动活塞,把那周围的铜丝敲一敲,使它贴紧活塞。他用手指上上下下地摸了一阵,要弄明白槽子和铜丝是否跟活塞四边服帖。棚子里渐渐黑下来了。独眼龙拿了一支电筒来,照着工作的地方。
“这可好了!”汤姆说,“喂—这电筒你要多少钱才肯卖给我?”
“嗐,这并不怎么好。配了一对新电池,花了一毛五。你要的话—算三毛五就是了。”
“好。那么这支连动杆和活塞,你要多少钱?”
独眼龙用一个指节擦擦额头,额上便脱下一行污垢。“,先生,我不知道。老板要是在这儿,他就要去查查零件簿,看新货价格是多少,你们拆零件的时候,他就要打量一下,看你需要这东西有多急,身边有多少钱,那么他就—嗐,他就说,照零件簿上的价格,要八块钱—他就要讨价五块。你要是跟他吵一阵,三块就能买成了。你就说我总共只有这些钱了,可是,他真是个混蛋。他知道你需要这东西多么急。我见过他卖掉一副齿轮箱,卖的钱比他买进整辆汽车花的还要多。”
“真的吗?可是这几件东西,我给你多少钱呢?”
“一块就差不多了,我想。”
“好吧,我再给你两毛半,买这把凹膛扳手。有这把扳手来修,就加倍方便了。”他把钱递过去。“谢谢你。用眼罩把你那只瞎眼遮起来吧。”
汤姆和奥尔上了卡车。天黑尽了。奥尔开动了发动机,扭亮了车灯。“再见,”汤姆喊道,“也许以后在加利福尼亚见得着你。”他们把车子在公路上掉了头,便开始往回开去了。
独眼龙呆呆地目送他们离去,随即穿过铁皮小屋,去到后面的小棚里。那里面暗沉沉的,他摸到铺在地上的床垫,伸直身子,在床铺上哭了,公路上嗖嗖开过的那些汽车只有使他的孤寂加深。
汤姆说:“当初你如果告诉我,说我们今晚上就能配好这些东西,把车子修好,我准会说你发了疯。”
“我们来得及修好,”奥尔说,“只是得你来干才行。要是由我来干,只怕不是装得太紧要烧坏,就是装得太松要震掉。”
“我来装,”汤姆说,“如果再坏了,那就让它坏掉吧。反正对我没什么损失。”
奥尔向夜色中窥探。车灯光线微弱,并没有把黑暗照亮;前面却有一只寻食的猫在车灯光的反射中,眼睛闪出绿光。“你把那家伙教训了一顿,”奥尔说,“你告诉了他该走哪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