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4月(第3/14页)

亲爱的罗布尔斯先生:

哈罗德·施洛斯先生将您的地址给了我。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相信在这些事情里,诚信是极其宝贵的。我希望您,作为一个新晋进入交易市场的艺术家,会同意我的说法。因为我不愿意成为一个无形的“买家”——您的作品令我的墙壁熠熠生辉,我深深为之倾倒。

奥利芙抬头看着艾萨克,脑子飞速转动:“哦,艾萨克,真棒——”

“接着读。”他说。

当施洛斯说他有件特别的东西要给我看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的。艺术经纪人总是这么跟我吹嘘,而我很快学会了“泰然处之”。施洛斯却很执著,他甚至特地飞到巴黎来给我看那幅画。他说你来自摩尔人和无尽星空的国度,来自阿拉伯皇宫和天主教堡垒的国度,泥土里流淌着热血,阳光炙烤着山脉。你的经纪人或许听起来是个夸张的维也纳人,罗布尔斯先生,但我完全相信他的看法。

我很高兴自己决定跟他见面。对我来说,您的画每天都有更丰富的效果。我的朋友们,比我更懂画,把它称之为喷火女怪奇美拉、变色龙、一场美学乐事、一种形而上的享受。我认为不如说《麦田里的女人》是一件难以归类的作品,这是件好事。同时,我十分欣赏您在抽象画时代中对于隐喻手法的坚持,我可不是说您反动或是在开倒车——绝不是这样。您有的是新意。

色彩——该怎么描述您的色彩呢?我跟哈罗·施洛斯开玩笑说:“假如我们把罗布尔斯先生一切为二,大概能在里面看到一道彩虹吧?”但请您保护好自己的双手,罗布尔斯先生——我知道我们只能通过您的不断创作,才能看见更多彩虹。

《麦田里的女人》给我的整体感觉是神秘与不羁的。但您在动物的画法上尤为工整,它们的线条仿佛是由一位文艺复兴的大师用现实主义的笔触画成的——而你用油彩在木板上作画也符合这一传统。它是美梦也是噩梦,与宗教无关又追求某种信仰。而女人们的色彩——她们的表情,那片天空——似乎都衍生自一个更当代的灵魂。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您务必同其他伟大的艺术家那样,忽略所有的“意见”。无论如何,罗布尔斯先生,我爱这幅画;你可以接受我的赞美,也可以嗤之以鼻。

施洛斯先生也许同您说过,明年我打算在伦敦开一间画廊,并将您的画放在开幕展上展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了展览跟它分别——我不想同人分享这幅画,目前,它就挂在我的卧室墙上。这画里有一种亲密的召唤,一种私人挣扎和反抗,如此接近人的本质——我敢说,是强烈的女性本质——它剧烈跳动着,如同进入我体内的第二颗心脏。

可我想成为一名好收藏家,你知道的——好收藏家总是乐于分享的。我也期待让你看到它公之于众。

我绝不会要求一个艺术家向我解释他的作品,除非他本人愿意这样做——因此我不会问您关于创作动机、过程、未来愿景之类的问题。但我有一个请求。施洛斯先生向我保证说会有机会看到您更多的作品,因此我希望您能允许我成为赞助人。就是说:当您向更宽广的世界起航之时,我希望成为您的第一个港口,而任何事情的第一次总是最不屈不挠的。

仰慕您的

佩吉·古根海姆

奥利芙大笑起来,笑得目眩神迷——是那种刚兑现了乐透彩票大奖的开怀大笑,她这个获奖人的脑中已构建起了美好的新生活。“噢,艾萨克,”她说,“你交了一个新朋友。她爱它。”

“她不是我的朋友。”

“好了,艾萨克。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变得很严肃:“你父亲真的告诉她我还有别的画吗?”

奥利芙把信慢慢放到桌上:“我不清楚。这是实话。但他不可避免会这么说——他是个商人。那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钓到了古根海姆,她牢牢上钩了,没有喂上一定的诱饵他是不会放她溜走的。”

他用一只手摸了摸脸:“你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吗,奥利芙?”

“我不知道。”

“你猜到会发生这种事吗?”

“我没有想过。”

“你没有想过?”

“我——只知道我不能告诉父亲那是我画的。”

“但为什么不能?”他的手指压在那封信上,她看着他指尖的肤色转成白色,“那样不是比现在轻松得多吗?”

“特雷莎让我进退两难。她擅自——”

“罗布尔斯先生不会再有更多的画作了,”艾萨克叉着双臂道,“那是他唯一的一幅画。现在卖了,而且不会再有第二幅。”

“是的,但——”

“我打算告诉你父亲,经纪人先生,我没有时间画画。我在马拉加的工作不允许我有画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