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二 · 槐 西 杂 志 二(第39/43页)
注释
团圞(luán):浑圆。
盗薮(sǒu):强盗聚集的地方。
译文
文水县的李华廷说:离他家百里远的地方有一座荒废的寺庙,据说里面有鬼怪,没人敢住。有十几个贩羊的人,因为躲雨住在那里。夜里听见“呜呜”的声音,然后看见一个东西,圆滚滚的,很臃肿,看不出面目来,它慢吞吞地走过来,行动非常迟缓笨重。那些人本来都是无赖少年,一点儿也不害怕,一同用碎砖头砸它。打中时发出“铮铮”的声音,它渐渐往后退。众人觉得它也没什么本事,就大喊着追上去。那个东西跑到庙门边倒塌的墙边,就立住不动了。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口破钟,里面还有许多碎骨头,想来是它吃掉了人剩下的骨头。第二天,他们告诉了当地人,将这钟重新冶炼铸成别的东西。从此庙里就不再闹妖了。这种东西愚钝极了,还要出来害人,终于坏了自身。可能是它见过一些善于变幻的怪物,有作怪害人的,它也就跟着仿效。我家有个婢女,是沧州山果庄人。她说那个庄就是个强盗窝,有个人看强盗获利很多,很是羡慕,就跟着他们。恰巧捕捉强盗的人急急追上来,别的强盗厮杀一番逃跑了,而那个人却被抓住杀了头。那人与那口作怪的钟也是一路货色吧。
舅氏安公介然言:有柳某者,与一狐友,甚昵。柳故贫,狐恒周其衣食。又负巨室钱,欲质其女。狐为盗其券,事乃已。时来其家,妻子皆与相问答,但惟柳见其形耳。狐媚一富室女,符箓不能遣,募能劾治者予百金。柳夫妇素知其事,妇利多金,怂恿柳伺隙杀狐。柳以负心为歉。妇谇曰:“彼能媚某家女,不能媚汝女耶?昨以五金为汝女制冬衣,其意恐有在。此患不可不除也!”柳乃阴市砒霜,沽酒以待。狐已知之。会柳与乡邻数人坐,狐于檐际呼柳名,先叙相契之深,次陈相周之久,次乃一一发其阴谋。曰:“吾非不能为尔祸,然周旋已久,宁忍便作寇仇!”又以布一匹、棉一束自檐掷下,曰:“昨尔幼儿号寒苦,许为作被,不可失信于孺子矣。”众意不平,咸诮让柳。狐曰:“交不择人,亦吾之过。世情如是,亦何足深尤?吾姑使知之耳。”太息而去。柳自是不齿于乡党,亦无肯资济升斗者。挈家夜遁,竟莫知所终。
译文
我舅舅安介然说:有个姓柳的人和一个狐精交朋友,关系非常亲密。柳某一向很穷,那个狐友就常常救济他。柳某欠了一个大户的钱,大户想让柳某的女儿去做人质。狐友替他从大户家偷出了借钱的字据,了结了这件事。狐友时常到柳家来,妻子儿女都能和狐友对话,但是只有柳某能看到狐友的形状。后来这个狐友媚惑了一个富家女,用符也赶不走,富家就用一百两银子招募能制伏狐精的人。柳某夫妇一向了解狐友的情况,柳某的妻子贪图赏金,就怂恿柳某找机会杀死狐狸。柳某觉得那样做背弃友情,对不住狐友。妻子骂道:“那个狐精能勾引某家的女儿,就不能勾引你的女儿吗?昨天他还用五两银子为女儿做了一身棉衣,恐怕他有这种心思吧。这个祸害非除掉不可!”柳某于是暗地里买了砒霜,打了酒等狐友来喝。狐友已经知道了柳家夫妇的歹心,趁柳某和几个乡邻在一起的时候,它就在房檐上叫着柳某的名字,先叙往日交情的深厚,然后又述说周济柳某家已有很长的时间,之后一一揭发他们夫妇商定的阴谋。他说:“我并不是不能给你家带来灾祸,只是我们交往时间长了,不能忍心与你们为敌!”说完,又把一匹布、一束棉花从房檐上扔下来,说:“昨天你的小儿子哭着喊冷,我答应为他弄条被子,我不能对小孩子失信。”大伙听了狐精的话,都愤愤不平,一起谴责柳某。狐精说:“我交友没选对人,这是我的过失。世态人情就是这样,你们又何必过多地指责他呢?我姑且让他心里明白就是了。”狐精说完,叹着气离去了。从此以后,柳某就被乡人看不起,也没人肯资助他、救济他了。他只得携带一家老小连夜逃走,最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舅氏张公梦征言:沧州佟氏园未废时,三面环水,林木翳如,游赏者恒借以宴会。守园人每闻夜中鬼唱曰:“树叶儿青青,花朵儿层层。看不分明,中间有个佳人影。只望见盘金衫子,裙是水红绫。”如是者数载。后一妓为座客殴辱,恚而自缢于树。其衣色一如所唱,莫喻其故。或曰:“此缢鬼候代,先知其来代之人,故喜而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