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三 · 槐 西 杂 志 三(第26/42页)

捩(liè):扭转。

译文

牛犊和马驹,有的长出鳞角,是蛟龙和母畜结合的产物,并不是真的麒麟。妇女露天睡觉,也有被蛟龙交合的。只有舅父马先生家,有个佃户,快六十岁了,一次他独自走路遇到下雨,雷电交加,有只龙爪按住他的斗笠。他以为自己要受到上天的诛杀,吓得跌倒在地。龙撕扯开他的裤子,他以为是扒光衣服再施刑。没想到龙把他的身体反转过来,按在地上凌辱。稍稍转身闪避,龙就大声吼叫,在他的头上磨牙。他怕被龙吞吃掉,就趴着不敢动。过了一两刻,龙才“霹雳”一声飞走了。老佃农在田埂上痛苦地呻吟,腥臭的龙涎沾满全身。幸好他儿子抱着蓑衣来迎接他,才把他背回家。一开始他还隐瞒,后来因为创伤严重,求医时才说出实情。当时正是锄草间苗的季节,送饭的妇女很多,龙却去奸淫一个男子;放牧的童子也很多,龙却去奸淫一个老头子。这也是不能用常理解释得了的。

王方湖言:蒙阴刘生,尝宿其中表家。偶言家有怪物,出没不恒,亦不知其潜何所。但暗中遇之,辄触人倒,觉其身坚如铁石。刘故喜猎,恒以鸟铳随,曰:“若然,当携此自防也。”书斋凡三楹,就其东室寝。方对灯独坐,见西室一物向门立。五官四体,一一似人,而目去眉约两寸,口去鼻仅分许,部位乃无一似人。刘生举铳拟之,即却避。俄手掩一扉,出半面外窥,作欲出不出状。才一举铳,则又藏,似惧出而人袭其后者。刘生亦惧怪袭其后,不敢先出也。如是数回,忽露全面,向刘生摇首吐舌,急发铳一击,则铅丸中扉上,怪已冲烟去矣。盖诱人发铳,使一发不中,不及再发,即乘机遁也。两敌相持,先动者败,此之谓乎!使忍而不发,迟至天晓,此怪既不能透壁穿窗,势必由户出,则必中铳;不出,则必现形矣。然自此知其畏铳。后伏铳窗棂,伺出击之,琤然仆地,如檐瓦堕裂声。视之,乃破瓮一片,儿童就近沿无泑处戏画作人面,笔墨拙涩,随意涂抹,其状一如刘生所见云。

译文

王方湖说:蒙阴人刘生,曾经有一段时间住在一位表亲家。偶尔听他家人说,家里有怪物,出没无常,也不知躲藏在何处。人在黑暗中遇到这个怪物,常被撞倒,只觉得它的身体坚硬,像铁像石头。刘生本来喜欢打猎,总是随身携带着火枪,说:“要是这样,就要带着火枪自卫了。”表亲家的书斋共有三间,刘生就住在东间。有一天夜晚,刘生正一个人对灯坐着,忽然看见西间有一个东西朝门站立。那个东西有五官四肢,一样一样都像人,只是眼睛离眉毛有二寸多远,嘴巴离鼻子却只有一分来长,几乎挨到一起,那种部位比例又绝不像人。刘生举起火枪向它瞄准,它就退避。过了一会儿,它用手掩着一扇门,露出半个脸向外看,看样子好像打算逃出屋但又不敢冲出去。只要刘生举起火枪,它就藏到门后,像是怕冲出时被人袭击后面的样子。刘生也怕怪物袭击自己的背后,也不敢冲出屋,两个就僵持着。怪物欲出不出地好几次,忽然把整个脸都露出来,向刘生摇头吐舌地做怪脸,刘生急忙开枪一击,铅弹打在门扇上,那个怪物却乘硝烟弥漫之际冲出去了。它是故意引刘生开枪的,如果一枪不中,来不及再开枪,它就乘机逃遁了。敌对双方相持,先动的一方必然失败,道理就在这儿。如果当时刘生沉住气,不盲目开枪,相持到天亮,怪物既然没有透墙穿窗的本事,就只能从门往外跑,出来就必然中枪;不出来就必然现形了。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刘生就知道它怕鸟枪了。后来他持枪埋伏在窗格后,等怪物出现,突然射击,那个怪物倒地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房檐上的瓦掉到地上碎裂的声音。近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片破瓮片,小孩在瓮口没有釉的地方闹着玩儿画了人脸,笔法拙劣,随意涂抹,那副形象正如刘生所看到的那样。

有富室子病危,绝而复苏,谓家人曰:“吾魂至冥司矣。吾尝捐金活二命,又尝强夺某女也。今活命者在冥司具保状,而女之父亦诉牒喧辩。尚未决,吾且归也。”越二日,又绝而复苏曰:“吾不济矣。冥吏谓夺女大恶,活命大善,可相抵。冥王谓活人之命,而复夺其女,许抵可也。今所夺者此人之女,而所活者彼人之命;彼人活命之德,报此人夺女之仇,以何解之乎?既善业本重,未可全销,莫若冥司不刑赏,注来生恩自报恩,怨自报怨可也。”语讫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