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三 · 槐 西 杂 志 三(第8/42页)

偾(fèn)事:把事情搞坏。偾,败坏,破坏。

诮(qiào):责备。

译文

朱定远说:有个读书人夜晚坐着乘凉,忽然听见房顶上有吵闹声。他惊骇地站起身来看,两个女子在屋檐上打架,掉了下来,这两个女子大声问道:“先生是读书人,请问姊妹共有一个丈夫,有这个礼法吗?”士人吓得不敢说话。女人又催问,士人战栗着小声说:“我是人,只知道人类的礼制。鬼有鬼的礼制,狐精有狐精的礼制,不是我能知道的。”两个女人唾了他一口,说:“这人模棱两可,应当问一个明白人。”于是相互拉扯着走了。苏味道办事模棱两可,这倒是一种自我保全的妙计。然而因为推诿责任坏了事而遭到惩罚的人,也到处都有。因为太老于世故,算计得太巧妙的人,不应回避的事也回避了,应当做的也不做,所以往往坐失机会,留下祸根,到了祸殃暴发,已经不可收拾了。这个读书人遭到狐精的责备,还是小事。

济南朱青雷言:其乡民家一少年与邻女相悦,时相窥也。久而微露盗香迹,女父疑焉,夜伏墙上,左右顾视两家,阴伺其往来。乃见女室中有一少年,少年室中有一女,衣饰形貌皆无异。始知男女皆为狐媚也。此真黎邱之技矣。青雷曰:“以我所见,好事者当为媒合,亦一佳话。然闻两家父母皆恚甚,各延巫驱狐。时方束装北上,不知究竟如何也。”

译文

济南人朱青雷说:他的家乡有个年轻人与邻居的女儿相爱,时常互相偷看。时间长了,就露出了私通的蛛丝马迹,女孩的父亲猜疑,夜里趴在围墙上,左右察看两家,暗暗候着他们往来。他看见女儿房里有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的房里有一个女子,两男两女的衣服装饰、形体相貌都一模一样。这才知道年轻人和女儿都被狐精迷惑了。这真像黎邱的鬼变幻成人家子弟相貌的故事。朱青雷说:“依我看,不如找个热心人做媒撮合,也是一段佳话。但听说两家的父母都很气愤,各自请了巫师驱逐狐精。当时我正收拾行装北上,不知后来究竟如何了。”

有视鬼者曰:“人家继子,凡异姓者,虽女之子,妻之侄,祭时皆所生来享,所后者弗来也。凡同族者,虽五服以外,祭时皆所后来享,所生者虽亦来,而配食于侧,弗敢先也。惟于某抱养张某子,祭时乃所后来享。久而知其数世前本于氏妇怀孕嫁张生,是于之祖也。此何义欤?”余曰:“此义易明。铜山西崩,洛钟东应,不以远而阻也。琥珀拾芥不引针,磁石引针不拾芥,不以近而合也。一木者气相属,二木者气不属耳。观此使人睦族之心,油然而生,追远之心,亦油然而生。一身岐为四肢,四肢各岐为五指,是别为二十岐矣;然二十岐之痛痒,吾皆能觉,一身故也。莫昵近于妻妾,妻妾之痛痒,苟不自言,吾终不觉,则两身而已矣。”

注释

“铜山”二句:比喻重大事件彼此相互影响。

琥珀拾芥:琥珀摩擦后生电,能吸引细小的东西,比喻互相感应。芥,小草,引申为轻微纤细的东西。

译文

有个能看见鬼的人说:“过继的儿子,凡是异姓的,即便是姐妹的儿子、妻子的侄子,祭祀亡灵时,来享用的鬼,都是亲生父母,继父母的鬼魂不来。凡是同族祭祀的,有的即使已出了五服,祭祀时,都是他们的继父母的鬼魂来享用,亲生父母的鬼魂虽然也来了,只能坐在一旁陪伴,不敢抢先。只有于某抱养张某的儿子,祭祀时,来享用的依然是于某。后来得知几代以前,于家的一名妇女怀孕后嫁给了张家,这个儿子就是现在于家的祖辈。这是怎么回事呢?”我说:“这很容易明白。铜山在西方崩塌,东方洛阳的铜钟就会有响应,不因为距离远而受阻。琥珀摩擦后能吸草,但不能吸铁针;磁石能吸铁针,但不吸草,它们不因为距离近而相合。属于一类的,能相互感应;分属于两类的,相互就没有感应。看到这些而使人油然产生了和睦家族之心,油然产生了追念远古祖先之心。人的一身有四肢,而每肢又有五指,然后就有了二十指了;二十指的痛痒,我们都能感觉到,这是因为全身浑然一体。亲近莫过于妻妾了,妻妾的痛痒,她们自己不说,我终究不可能知道,因为毕竟是两个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