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五 · 姑 妄 听 之 一(第17/38页)

阒(qù)如:空虚的样子。

译文

陈句山前辈搬家,搬运家具器用时,先将十多箱书运到新家的院子里。好像树后听到有人小声说:“三十多年,这儿没有见过这东西了。”循声看去,却什么也没有。有人说:“这肯定是狐狸。”陈句山掉过头去说:“能说出这种话来,是狐狸也是很不错。”

先祖光禄公,康熙中于崔庄设质库,司事者沈玉伯也。尝有提傀儡者,质木偶二箱,高皆尺馀,制作颇精巧。逾期未赎,又无可转售,遂为弃物,久置废屋中。一夕月明,玉伯见木偶跳舞院中,作演剧之状。听之,亦咿嘤似度曲。玉伯故有胆,厉声叱之,一时迸散。次日,举火焚之,了无他异。盖物久为妖,焚之则精气烁散,不能复聚。或有所凭亦为妖,焚之则失所依附,亦不能灵。固物理之自然耳。

译文

先祖父光禄公,康熙年间在崔庄开了一家典当铺,管事的是沈玉伯。曾经有个演木偶戏的人,拿了两箱木偶来当,那些木偶都有一尺多高,制作得很精巧。当期过了不来赎回,又转卖不出去,于是便成了无用之物,长久放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一天晚上,月光明亮,沈玉伯见木偶在院子里跳舞,好像是在演戏。仔细一听,它们还发出“咿咿嘤嘤”的声音,好像在唱曲。沈玉伯历来胆子大,厉声呵叱,那些木偶一下子就散开消失了。第二天,点火将那些木偶全部烧掉,也没发生什么怪事。大约物体年深月久就会成精怪,如果烧掉了,精气消散,不再能聚合成形。也许是别的妖精附在物体上,也能作怪,只要烧掉依附的东西,妖怪失去了依凭,就不能再显灵了。这是事物本来的道理。

献县一令,待吏役至有恩。殁后,眷属尚在署,吏役无一存问者。强呼数人至,皆狰狞相向,非复曩时。夫人愤恚,恸哭柩前,倦而假寐。恍惚见令语曰:“此辈无良,是其本分。吾望其感德已大误,汝责其负德,不又误乎?”霍然忽醒,遂无复怨尤。

译文

献县有个县令,对待手下的官吏衙役非常好。他去世后,家属还在衙门里,可那些官吏衙役竟然没有一个来吊问。县令夫人硬叫来几个人,也都横眉立目,不是县令在世时的样子。夫人又恨又气,在棺材前痛哭,哭累了闭目养神。恍惚看见丈夫对她说:“这些人没有良心,是他们的本性。我期望他们感恩已经是大错,你责备他们负恩,不是又大错了么?”夫人猛然醒悟,于是不再怨恨。

康熙末,张歌桥河间县地。有刘横者,“横”读去声,以其强悍得此称,非其本名也。居河侧。会河水暴涨,小舟重载者往往漂没。偶见中流一妇,抱断橹浮沉波浪间,号呼求救。众莫敢援,横独奋然曰:“汝曹非丈夫哉,乌有见死不救者!”自棹舴艋追三四里,几覆没者数,竟拯出之。越日,生一子。月馀,横忽病,即命妻子治后事。时尚能行立,众皆怪之。横太息曰:“吾不起也。吾援溺之夕,恍惚梦至一官府。吏卒导入,官持簿示吾曰:‘汝平生积恶种种,当以今岁某日死,堕豕身,五世受屠割之刑。幸汝一日活二命,作大阴功,于冥律当延二纪。今销除寿籍,用抵业报,仍以原注死日死。缘期限已迫,恐世人昧昧,疑有是善事,反促其生。故召尔证明,使知其故。今生因果并完矣,来生努力可也。’醒而心恶之,未以告人。今届期果病,尚望活乎?”既而竟如其言。此见神理分明,毫厘不爽。乘除进退,恒合数世而计之。勿以偶然不验,遂谓天道无知也。

注释

舴艋(zé měnɡ):小船。

译文

康熙末年,张歌桥在河间县。有个叫刘横的人,“横”读去声,因为他强暴凶悍,所以得到这个称呼,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住在河边。正遇上河水猛涨,载着重物的小船往往被激流吞没。一天,刘横偶尔看见水流中一个女人,抱着断橹在波浪中上下浮沉,呼喊求救。众人都不敢上前救援,只有刘横跳起来说:“你们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啊,哪有这样见死不救的!”他独自划着小船,追赶了三四里,几次差点儿翻了船,终于把那个女人救了回来。过了一天,那个女人生了个男孩。一个多月后,刘横忽然病了,马上嘱咐妻子办理后事。当时,他还能行走站立,众人觉得很奇怪。刘横叹息道:“我好不了了。我救起落水女子的那天晚上,恍惚梦中到了一座官府。吏卒把我带进去,有个官员拿着簿册指点着对我说:‘你平生做恶多端,该于今年某日死,死后堕为猪身,以后五代都要受到屠宰的刑法。幸亏你一天救了两条命,积了大阴德,按阴间律条可以延寿二十四年。现在,用这二十四年的寿数抵销你平日的罪恶,所以,你还应该在原先注定的日期死。因为期限已经临近,我担心世人不明真相,弄不清你做了善事,为什么反而短命。所以召你来讲明此事,让你明白其中的缘故。这辈子因果都已经完结,你来世努力向善就行了。’我醒来后,因为讨厌这种梦,所以没告诉别人。现在果然如期发病,我还指望能活吗?”后来果真像刘横说的那样。由此可见,神鬼理法井然,分毫不差。人事盛衰进退,神灵常常是综合本人几辈子的情况考察,然后判定。不要因为偶然没有报应,就认为天道不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