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九 · 滦 阳 续 录 一(第5/18页)

译文

赵鹿泉前辈说:孙虚船先生没登第时,在某家教私塾。当时正值主人的母亲病危。私塾里的小童送晚饭来。孙虚船因为有事不能吃,叫小童放在另一间屋的几案上。他突然看见一个白衣人一下闪进了屋里,正觉得恍惚惊讶时,又一个穿黑衣的小个子转来转去地也进了屋。孙虚船进屋查看,见这两人正相对着大吃大嚼,就厉声呵斥。白衣人逃走了,黑衣人因为孙虚船堵住门出不去,躲在墙角。孙虚船就坐在门外看他怎么办。不一会儿主人踉踉跄跄地出来说:“刚才病人说鬼话,说鬼卒奉命来勾人。其中一个鬼被先生堵在门里出不来,恐怕误了期限,让死者挨重罚。不知真假,所以出来看看。”孙虚船就坐到了别处,仿佛看见黑衣矮人狼狈地走了,哭声在卧室里轰然而起。先生是诚实的君子,一生没有说过谎话,应该是实有其事。只是阴间的法律十分严厉,神灵的视听非常清晰,勾人的鬼卒们还不免抢吃病人家的酒饭。那么人间的官吏衙役,怎么能不严格监督呢!

门人伊比部秉绶言:有书生赴京应试,寓西河沿旅舍中。壁悬仕女一轴,风恣艳逸,意态如生。每独坐,辄注视凝思,客至或不觉。一夕,忽翩然自画下,宛一好女子也。书生虽知为魅,而结念既久,意不自持,遂相与笑语嬿婉。比下第南归,竟买此画去。至家悬之书斋,寂无灵响,然真真之唤弗辍也。三四月后,忽又翩然下。与话旧事,不甚答。亦不暇致诘,但相悲喜。自此狎媟无间,遂患羸疾。其父召茅山道士劾治。道士熟视壁上,曰:“画无妖气,为祟者非此也。”结坛作法。次日,有一狐殪坛下。知先有邪心,以邪召邪,狐故得而假借。其京师之所遇,当亦别一狐也。

注释

比部:官名。明清时对刑部司官的习称。

真真:唐杜荀鹤《松窗杂记》:“唐进士赵颜于画工处得一软障,图一妇人甚丽,颜谓画工曰:‘世无其人也,如可令生,余愿纳为妻。画工曰:‘余神画也,此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应则以百家彩灰酒灌之,必活。颜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果活,步下言笑如常。”后用“真真”泛指美人。

译文

我的门人比部郎中伊秉绶说:有个书生进京应试,住在西河沿的一家旅馆。房间墙壁上挂着一轴仕女图,风采翩翩,姿色艳丽,神态栩栩如生。每当独坐时,书生都专心凝视画面,客人来了他都察觉不到。一天夜里,画中女子翩然而下,真是一个美女。书生虽然明知她是鬼魅,因为想念已久,无法把持,就与她谈笑亲热起来。等到科考落第南下回乡,他还真的买下这幅画带走了。到家就把画挂到了书房里,却始终没有动静,但是他像赵颜呼唤真真一样一直没有中断招呼。三四个月后,那个画中女子忽然又翩然而下。书生跟她谈往事叙旧情,她却不怎么答话。书生来不及追问原因,只顾诉说悲喜之情。从此,二人厮混无度,书生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书生的父亲连忙请茅山道士来劾治妖魅。道士反复观察壁上的画幅,说:“画并没有妖气,作祟的不是这幅画。”道士登坛作法。第二天,人们发现有一只狐狸死在坛下。可见是书生先存有邪念,邪心召来了妖邪,狐魅才能假借画中人作怪。他在京城见的那个女子,应该是另外一只狐狸幻化的。

断天下之是非,据礼据律而已矣。然有于礼不合,于律必禁,而介然孤行其志者。亲党家有婢名柳青,七八岁时,主人即指与小奴益寿为妇。迨年十六七,合婚有日,益寿忽以博负逃,久而无耗。主人将以配他奴,誓死不肯。婢颇有姿,主人乘间挑之,许以侧室。亦誓死不肯。乃使一媪说之曰:“汝既不肯负益寿,且暂从主人,当多方觅益寿,仍以配汝。如不从,即鬻诸远方,无见益寿之期矣。”婢暗泣数日,竟俯首荐枕席,惟时时促觅益寿。越三四载,益寿自投归。主人如约为合卺。合卺之后,执役如故,然不复与主人交一语。稍近之,辄避去。加以鞭笞,并赂益寿,使逼胁,讫不肯从。无可如何,乃善遣之。临行以小箧置主母前,叩拜而去。发之,皆主人数年所私给,纤毫不缺。后益寿负贩,婢缝纫,拮据自活,终无悔心。余乙酉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