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 滦 阳 续 录 二(第2/19页)

昌吉守备刘德言:昔征回部时,因有急檄,取珠尔土斯路驰往。阴晦失道,十馀骑皆迷,裹粮垂尽,又无水草,姑坐树根,冀天晴辨南北。见崖下有人马骨数具,虽风雪剥蚀,衣械并朽,察其形制,似是我兵。因对之慨叹曰:“再两日不晴,与君辈在此为侣矣。”顷之,旋风起林外,忽来忽去,似若相招。试纵马随之,风即前导;试暂憩息,风亦不行。晓然知为斯骨之灵。随之返行三四十里,又度岭两重,始得旧路,风亦欻然息矣。众哭拜之而去。嗟乎!生既捐躯、魂犹报国;精灵长在,而名氏翳如。是亦可悲也已。

注释

欻(xū)然:忽然,迅速。

译文

昌吉守备刘德说:昔日征讨回部叛乱时,因为有一份紧急文书,就取道珠尔土斯路,飞马而去。由于天色昏暗迷了路,十馀骑都进退不得,带的干粮将要吃光了,又没有泉水草丛,大家坐在树下,指望天晴之后再辨别方向。他们发现在山崖下有几具人马的尸骨,虽然经过风雪侵蚀,衣服兵器都已朽坏,但是从残存的式样看,像是清兵。于是大家对着尸骨慨叹道:“如果过了两天还不晴,我们就得和你们在这里做伴了。”不一会儿,有一股旋风在树林外刮起,忽来忽去,好像是召唤他们。试着打马跟随着旋风,旋风就在前面引导;如果暂停休息一下,风也不走了。人们清楚地知道这是尸骨的灵魂。跟随着旋风走了三四十里,又越过两道山岭,才找到了旧路,旋风也忽然停息了。大家哭着跪拜之后才离去。呜呼!活着时为国捐躯,死后灵魂还报效国家;精灵长在,而姓名却埋没了。这也是可悲的呵。

谓无神仙,或云遇之;谓有神仙,又不恒遇。刘向、葛洪、陶弘景以来,记神仙之书,不啻百家;所记神仙之名姓,不啻千人。然后世皆不复言及。后世所遇,又自有后世之神仙。岂保固精气,虽得久延,而究亦终归迁化耶?又神仙清净,方士幻化,本各自一途。诸书所记,凡幻化者皆曰神仙,殊为无别。

有王媪者,房山人,家在深山。尝告先母张太夫人曰:山有道人,年约六七十,居一小庵,拾山果为粮,掬泉而饮,日夜击木鱼诵经,从未一至人家。有就其庵与语者,不甚酬答,馈遗亦不受。王媪之侄佣于外,一夕,归省母,过其庵前。道人大骇曰:“夜深虎出,尔安得行!须我送尔往。”乃琅琅击木鱼前导。未半里,果一虎突出。道人以身障之,虎自去,道人不别亦自去。后忽失所在。此或似仙欤?

从叔梅庵公言:尝见有人使童子登三层明楼上,北方以覆瓦者为暗楼,上层作雉堞形以备御寇者为明楼。以手招之,翩然而下,一无所损。又以铜盂投溪中,呼之,徐徐自浮出。此皆方士禁制之术,非神仙也。舅氏张公健亭言:砖河农家,牧数牛于野,忽一时皆暴死。有道士过之,曰:“此非真死,为妖鬼所摄耳。急灌以吾药,使藏府勿坏。吾为尔劾治,召其魂。”因延至家,禹步作法。约半刻,牛果皆蹶然起。留之饭,不顾而去。有知其事者曰:“此先以毒草置草中,后以药解之耳。不肯受谢,示不图财,为再来荧惑地也。吾在山东,见此人行此术矣。”此语一传,道士遂不复至。是方士之中,又有真伪,何概曰神仙哉!

注释

不啻(chì):不止,不只。

译文

说是没有神仙,却总有人遇到神仙;说有神仙,却不是常常能遇到。刘向、葛洪、陶弘景以来,记述神仙的书不下百馀家;所记录的有名有姓的神仙,不下千人。但这些神仙,后人都不再提及了。后人遇到的,又自有后世的神仙。这岂不是说,即便神仙可以保固精气,活得很久,但也终究不免一死吗?神仙之道,以清净为本,方士之徒,以幻化为业,二者原非一家。然而,根据一些书上的记载,凡能幻化的都被称作神仙,这与方士还有什么区别。

有个王老婆子,是房山人,家住在深山里。她曾告诉先母张太夫人说:她住的那座山里有个道士,年纪约六七十岁,他住在一座小庵里,捡拾野果为食,渴了就掬一捧泉水喝,他不分昼夜总是敲着木鱼念经,从不与别人来往。有人到庵里跟他搭话,他不怎么理睬,布施财物,他也不收。王老婆子有个侄儿在外面做工,一天夜里,侄儿回家探望母亲,经过庵前。道士一见他,大惊失色道:“夜深了,老虎出山,你怎么敢独自行走!需要我送你走。”道士琅琅有声敲着木鱼在前边开道。走了不到半里路,果然有一只猛虎窜出来。道士用身体挡住老虎,老虎立即转身逃走,道士也不辞而别自己离开了。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道士或许是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