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逝的时光(2005—2006)(第2/18页)

丽兹越扯越远,给我们描绘了装修豪华的卧室和设施齐全的公共厨房。当时我只感到奇怪,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她这么说只是因为害怕。在一张餐巾上,她最后一次描画着自己的名字。丽兹,丽兹,丽兹。

第一块指明寄宿学校方向的路牌出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新学校的同学们将会以怎样的态度接纳我?想到这里,我的胃开始抽搐。

“那里一定很棒,”姐姐又说,“你们怎么看?”

“不要!”马蒂一边擦眼镜,一边朝我投来担忧的目光。

阿姨也试着给我们鼓劲,这家寄宿学校就是她替我们选的。“小时候,我总想上寄宿学校。但家里人不让我去。那里肯定棒极了。”

“就是,棒极了!”丽兹傻乎乎地说,“快到了,我已经等不及了。”

到达目的地后,望着寄宿学校那破败不堪、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的大楼,就连她也陷入了沉默。

我坐在车上,看到校长正跟阿姨说着什么。哥哥姐姐从后备厢拿出行李,不知所措地站在停车场上。我也下了车,正想拿着我的行李跟他们一起走,校长却说,我所属的五六年级被安排住在另一幢楼。还没等我意识到自己即将与马蒂和丽兹分离,他俩已经背起行李,匆匆打了个招呼,走进了较大的那幢楼。走到门口,姐姐回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发生的一切,从这个眼神中已经可以看出端倪。她像孩子一样忸怩地笑了下,然后就走了,再次回来已经是几年之后。

二〇〇五年深秋,我去巴伐利亚听一场音乐会,顺道看望马蒂。我们和埃莱娜以及她的侄子侄女们一起去参加一个节日庆典。旋转木马和小吃摊上铺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四处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闲聊声,还有烤杏仁的香味。马蒂跟我说,纸质书很快就会被电子书取代。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说,“这样一来,现实将被掏空。为什么要把书籍、唱片和胶卷丢在一边,走进一个永远无法进入的数字世界呢?未来的孩子只能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与四面白墙为伴了。”

“白墙儿童,”哥哥插话说,“是个不错的乐队名字。”

我皱了皱眉头,说:“从前,洗胶卷需要耐心等待。但人们喜欢的不仅是照片,还有等待的过程。”

“是啊,老大爷。”马蒂调皮地微笑着,“可惜谁都不能让时光倒流。”

我摆了摆手。但这番对话中的某些东西一直在我心头挥之不去。它就像手指上一道细微的伤口,刚开始未被发觉,过后才感觉痛彻心扉。让我难以释怀的是“谁都不能让时光倒流”这句话。

“你还好吗?”马蒂撞了我一下,“你看上去有些抑郁。”

“挺好的。”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他说,“你马上就三十三了,有时候,我真担心你就这样虚度了大好年华。最近你还说,你讨厌自己的工作。”

“我的原话是,我可能不会一直做下去。那又怎么样?一切都很好啊!别自寻烦恼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嗓门可能有些大了。

“该死,尤勒斯,我可不想跟你吵架。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一年涨一岁,快到五十的时候,才后悔自己错过了大好光阴。你就知道沉浸在另一种人生里做梦。”

马蒂抓住我的肩膀,继续说道:“你总得学会忘记过去。你知道有多少人比我们更不幸吗?你的童年和父母的死都不是你的过错。若任由这些事情支配你的人生,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只有你才能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如果再这样下去,你的结局现在就可以预见。”

我沉默不语。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完全不知道市场里发生了什么。突然,我发现了一台“击打卢卡斯”游戏机。来不及多想,我便冲上前去,付了钱,拿起锤子,使出浑身的力量朝那个标记砸去。金属球一跃而起,只跳到八十分的高度。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带上所有积聚的愤怒和沮丧,又使劲砸了一下。这一次,小球只跳到六十五分。

一个软弱无力、小丑般的声音从机器那头嘲笑我说:“这就没劲儿了吗?”

我又砸了一锤。七十分。

“就这点能耐了?”机器刺耳的笑声越来越大。

我一锤锤砸向那个黑色的标记,尽管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小球冲到顶点。

那天晚上,我打开了阿尔瓦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