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7/30页)

“你到这儿来干嘛?别跟我提萨里郡什么的。无人阻止你前往。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要和塞西莉娅说一声。”她说道。

“是吗?说什么呢?”

“说说我干的那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塞西莉娅向罗比走去。“罗比,”她低语道。“亲爱的,”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但他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为何让她进来。”说完,他转向布里奥妮,“我老实对你说吧。我现在正为难着呢:该扭断你的脖子呢,还是把你推出房外,扔下楼梯?”

要不是她近来的生活磨炼,她准会被吓着了。有时她听见病房里的士兵为自己的绝望大发雷霆。在他们怒气冲天时,与他们论理或安慰他们是极其愚蠢的。狂波怒涛必须发泄出来。此时最好是站在一边,耐心倾听。她明白,现在即使是起身告辞也会刺激他的。所以她干脆直面罗比,等候她应有的处置吧!不过她并不怕他,她不怕他动武。

他并未抬高声音,但他的话音中分明充满了愤慨。“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模样吗?”

她想象着峭壁似的砖石墙壁上那一个个高高的小窗。和人们的想象一样,她也想到了地狱中的种种苦难煎熬。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为了稳定自己,她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变化上。他似乎比以前更高大了,之所以给人这一印象,是因为他摆出了一副挺胸收腹的姿势。没有一个剑桥大学生站立得会像他那样笔直。甚至在心烦意乱时,他的双肩依然向后挺着,下巴像是老式拳击手似的高高仰起。

“是的,你当然不知道。我在里面时,你高兴了吧?”

“不!”

“可是你毫无作为啊。”

她曾一次次地设想过这次谈话,就像一位孩子预感到一次挨揍。现在,终于发生了,可似乎她并不在这儿。她仿佛从远处漠然地观看。她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但她知道他的话语最终会伤害她的。

塞西莉娅已站回来了。此刻,她再次把手放在罗比的手臂上。虽然罗比看上去更强壮了,但他变瘦了。他筋骨结实,刚毅粗犷。他向她略转过身。

“记住,”塞西莉娅开始说话了,但他打断了她。

“你认为我强暴了你表姐吗?”

“不。”

“当初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的,呃,不是,我吃不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么你现在为何又如此确定了呢?”

她迟疑了。她知道只要一回答,她就得为自己辩护,为自己找借口,而这样做也许会给他火上浇油。

“我正在成长。”

他盯着她,嘴唇微微咧开着。他在五年里真的变了:他凝视中的凛冽是以前没有的;他的眼睛更小,更狭了,眼角有了深深的皱纹;他的脸庞比她记忆中的更瘦削了;他的双颊如同北美印第安武士般的凹陷;他已长出一些像军人式的硬硬的板刷胡子。他是那么的英俊,令她为之骇然。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的情景。那时,她才十岁或十一岁,她对他是那么深情相恋。这一真正的迷恋持续了数天。然后,某一个早晨,她在花园里向他衷心表白了自己的心迹,随后这事就马上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小心谨慎是对的。他此时满腔怒火,但这种愤怒成了惊疑。

“正在成长,”他应和道。当他提高嗓门时,她吓了一跳。“他妈的!你已十八岁了。成长,成长,你到底还要多少成长?十八岁的士兵战死在沙场上了。你已经够大了,可以奔赴前线了,你知道吗?”

“是的。”

他无法知道她以前的经历,这给了她些许可怜的慰藉。尽管她问心有愧,但她居然还觉得应该抵挡他,这简直太奇怪了。不然就两败俱毁了,她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提起死亡,一股汹涌的情感就吞噬了他,把他从愤怒中推向了迷惘和憎恨的极点:他的呼吸沉重而不规则;他握紧右拳,然后松开拳头;他明亮的眼睛依然盯视着她,他的眼神严厉而凶狠,似乎要望穿她;他使劲地一次次地忍气吞声,喉咙里的肌肉因此抽紧,喉结也露了出来;他也正在与一种不愿被人看到的情感斗争着。她在做实习护士时,在病房里和病床边碰巧学到了一鳞半爪的知识。她知道此时往事像潮水般向他袭来,令他束手无策,张口结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景象才引起了这番骚动。他朝她走近了一步,她向后退去。她已不再认为他不会伤害她——如果他不能说话,也许他会用行动代替。如果她再走一步,他那强壮的臂膀就可触及她了。就在这时,塞西莉娅站在了他们中间。她背对布里奥妮,面对罗比,用双手挽住了他的肩膀。罗比把脸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