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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睡觉。本来他每天都陪我买菜的,他今天头有点昏。要不你这就跟我回去,马文很久没见你了,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我跟姑妈讲一声。”秦娥转身跑进菜场,跟一个正在打肉的老太耳语几句,连蹦带跳回到秋萍身边。
秋萍挽着秦娥穿过马路,走进菜场对面的小巷。
“你胖了。”秋萍说。
“114斤!”秦娥说。
“怎么样,上海男人不错吧?”
“离了。”
“又离了?我的天,怎么?”
“又离了。男人心,秤秤七八斤,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们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秋萍,我们几个都完了,马兰完了,向梅完了,赵芳完了,就你最好,最幸福,我们都羡慕死你了。”
“我长得最难看。”
“哎,不要嗳肥肉味好不好!”
“说实话,他当初生病在家,不能上班,后来工作没有了,工资没有了,我蛮难过的。一个大男人整天待在家,靠我一个人的内退工资,日子怎么过?现在想想,日子虽然苦一点,但两个人好比什么都好,对不对?我哪儿痒了,就有人抓。哪儿疼了,随时有人捶。心里闷了,随时有人说个话儿。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六年了,我们天天在一起,真的是形影不离,一下都没有分开。他现在一刻都离不开我,我到后院晒一下衣服,他都四处喊我的名字。”
“你们天天在一起干什么呢?哪有那么多话说呢?”
“我们每天的日程是这样的。早上一起买菜,买完菜吃早饭,吃完早饭,去花鸟市场,大概十点钟,回来煮饭,他洗菜,我烧菜,吃完中饭,睡午觉,两点钟起来他看书,我听广播,到五点钟,煮晚饭,吃完晚饭,到对面公园散步,回来睡觉,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这样的。”
“马文真好,在家待得住。我那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在家待得住的。”
“有我陪他,他当然待得住。只要有我在他身边,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们也找乐的。有时候两个人玩小猫钓鱼,下跳棋,玩牌下棋我哪是他的对手,可他每次都输给我,我知道他是让我高兴。”
“你们不吵不骂也不打?”
“不,从来不。要我说,关键是双方不要有任何隐瞒,他从不瞒我,我也从不瞒他,他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他什么时候想干什么我都知道,我对他比对我自己还了解。如果说有什么经验,这就是我的经验。”
“真让人眼红,你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好男人?”
“主要是我对他太好了。”
“不是这个原因,我对那些男人不好?你命好,天下就这么一个好男人,正好让你给逮住了。”
“到了。”秋萍指着前面的红瓦房说。
秋萍让秦娥提着菜篮,自己拿钥匙开门。两个人走进院子,秋萍说:“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喊他,给他一个惊喜!”秦娥点点头,用手拽拽吊带衫的下摆。
秋萍一边喊着马文,一边走进里屋。“一定是上厕所了。”秋萍从里屋出来,跟秦娥做了个鬼脸,走进厢房东侧的卫生间。卫生间突然传来秋萍的尖叫声。秦娥冲进卫生间,尖叫一声,昏倒在地上。马文吊在热水器上,秋萍趴在马桶上。
闻声赶来的邻居把秋萍和秦娥抬到堂屋,掐人中,喂糖茶。几个男人把马文从热水器上解下来。马文手里握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秋萍,我走了。
孝 子
他从乡下回到家,把自行车搬进院子,拉亮走廊上的电灯,在堂屋门口说了声“我回来了”,就钻进厢房西侧的卫生间。
她正跪在房间的地板上擦地板,他穿着睡衣来到她身后。
“你不做你的事,站在这儿干什么?”她说。
他蹲下身看她擦地板。
“擦地板有什么好看的,神经兮兮的。”她说。她挪了块地方,继续擦地板。
他伸出双手捧起她的长发。
她弯腰擦地板,她的长发从他手中滑落。他跪在她后面,再次用双手捧起她的长发。
“干什么?”她说。
“记得春香吧?”他说。
她不说话,继续擦地板。
“她死了。”他说。
她不说话,继续擦地板。
“真想不到,才三十几岁,说是累死的。人假得很,说走就走。我不让你那么苦了,我们要珍惜每一天,要看得开。”他说。他突然抱住她的腰。
“干什么?我在擦地板。”她用双肘推他,他紧紧搂住她。
“我要珍惜你,我要对你好,我要你开心,我不让你苦。”他说。他吻她的头发,吻她的颈项。“我怕失去你。”他说。他捧住她的下巴,吻她的耳朵,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子,吻她的额头。“我要你快活。”他说。他吻她的嘴。她扔掉手中的抹布,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