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章(第6/7页)

伊力哈穆看了乌尔汗一眼,决定把话挑开:

“穆萨哥,您这样下去,会走到哪里去呢?您就不想想这间房子的主人——伊萨木冬的下场吗?”

听到长久以来从人们的口上已经消失了的伊萨木冬的名字,乌尔汗颓然坐到了地上,她捂住脸抽泣起来。

“乌尔汗姐!原谅我冒失地夜间来到您的家,原谅我提到了波拉提江的爸爸!我不明白,您在做什么。是您在请客吃饭?是您在侍候贵人?真让人不懂。想一想去年您回来以后,大家是怎样对待您的,领导是怎样对待您的。因为,您是贫农的女儿,您是人民公社的社员。贫农应该有贫农的骨气,社员应该有社员的尊严。可您……”

库图库扎尔听着伊力哈穆的话,思考着对策。伊力哈穆的话里有一句真的打动了他:就是说到晚饭后赵书记来了,并且领着大家捆麦运麦的一段,使库图库扎尔深感遗憾,他今天到七队的庄子来,本来就是为给领导看的呀!此外的话,越听,越觉得受威胁。如果在穆萨讲了那一套以后,伊力哈穆指着鼻子把穆萨——最好再加上乌尔汗——大骂一通,库图库扎尔倒会觉得轻松和有趣的。但是,狡猾的伊力哈穆偏偏用好言好语来规劝他们——真可怕!看来,既不可能把伊力哈穆顶走,又不可能把伊力哈穆逗个暴跳如雷,更不可能使他软化;那么,剩下的唯一明智的办法就是脱身——走掉了。虽然,他明知道,还有两瓶子啤渥浸泡在冷水桶里没有拔出橡胶塞子呢。

“算了算了,”他和解地挥一挥手,笨重地准备站起来,“我们三个毕竟都是客人,”他指一指穆萨、伊力哈穆和自己,“伊力哈穆提的意见也很好嘛,值得穆萨注意哩!但是提意见的事,还是放到明天白天,到办公室里进行吧。谢谢乌尔汗的款待,您招待得很好!我们坐得很满意,很快乐,再见,我走了……”

“等一等!”伊力哈穆被库图库扎尔的无耻和狡诈大大地激怒了,“我还有话要对您说,我来找的正是您!我们两个人是共产党员,我们起码应该做一个老实人,正派人。您对库尔班做了些什么,您比我更清楚!不要以为没有第三者可以证明吧!俗话说,墙壁也长着眼睛!党,注视着我们!人民,也注视着我们!总有一天,对我们的一言一行,需要作出负责的解答!”

伊力哈穆重重地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库图库扎尔呆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红了,他气急败坏地走出房子,走到院门口,用一种使穆萨听了都倒抽一口冷气的声调喝道:

“库尔班!库尔班!过来!”

库尔班没有回答。

离开乌尔汗家以后,伊力哈穆也到处找库尔班,没有找着。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他没有见到库尔班。上工的时候,他仍然没有找到库尔班。这使伊力哈穆警觉起来。中午下工以后,他顾不上吃饭,借了狄丽娜尔的自行车,骑车来到大队部对面库图库扎尔的家里。帕夏汗冷冷地接待了他——在这之前,丈夫已经回来过了。帕夏汗说:“您怎么到我这儿找库尔班来了。听说您这几天天天和他在一起哩!我正要找您要人呢,您把库尔班藏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您把他引导到哪里去了?”伊力哈穆顾不上驳斥帕夏汗的挑衅和诬赖,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他去到公社,公社干部全部下到各队夏收,只剩下一个秘书统计数字和出版油印小报。秘书上午接待了帕夏汗的来访,帕夏汗控告伊力哈穆挑拨他们的家庭关系,离间他们的父(母)子感情。提到库尔班“这个可怜的傻孩子”的时候,帕夏汗用她的肥胖如球的小手揩了揩眼睛。她用一种慢性病人的呻吟腔调讲话,使秘书竖起耳朵还听不清楚。但最后,帕夏汗又换了一种叙述什么秘密时的表情强烈而声音低微的方式,她透露说,库尔班的亲生父亲是一个二流子,曾向他们敲诈银钱。库尔班手脚不干净,自从库尔班来到他们家,吃剩下的水煎包会自行失踪而放在条案上的零钱也会不翼而飞。伊力哈穆来后也把有关情况汇报了。因为此事牵扯到大队领导干部,公社秘书觉得棘手,他能够做的只是:一是通知各大队协助寻人。二是将把此事汇报给赵志恒书记。

伊力哈穆骑车又去了交通管理站,去了路旁的几个属于生产建设兵团的单位,去了七队的另一处田地——雀儿沟。又去了伊宁市、客运站、货运场……哪里也没有库尔班的影子。伊力哈穆想象不出库尔班能到哪里去。当然,他没有忘记库尔班“一步一步走回南疆”的话……但是,他知道,这样一个孩子,没有钱、没有干粮、没有替换的衣服,无论如何他是走不回南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