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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买加希望我去。”
他吩咐何塞·帕拉西奥斯收拾行李,当天夜里,为了寻找一些非带走不可的文件,熬到很晚。他累极了,一觉睡了三个小时。天亮时,他睁眼躺在床上,何塞·帕拉西奥斯宣告日期的时候,他才清楚自己在哪里。
“我梦到了圣玛尔塔,”他说,“非常清洁的城市,一排排一模一样的白房屋,但是海被山挡住了,看不见。”
“那就不是圣玛尔塔,”何塞·帕拉西奥斯说,“是加拉加斯。”
将军做的梦表明他们不会去牙买加。费尔南多一早就在码头上安排旅行的细节,回去时看到他叔父正向威尔逊口授一封给乌达内塔的信,要乌达内塔发一份新的出国护照,因为下台政府的护照没有效力。这是他取消旅行的唯一解释。
但是大家都认为真正的理由在于他上午接到的有关里奥阿查战况的消息,那些消息比先前收到的更糟。从这边的海岸到另一边的海岸,整个国家已经四分五裂,内战的幽灵在她的废墟上肆虐,在逆境面前知难而退是将军最厌恶的事。“我们准备做出一切牺牲来拯救里奥阿查。”他说。病人的忧虑比他不可逆转的疾病更使加斯特尔邦多大夫担心。只有他可以同将军谈实话而不伤将军的心。
“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而你还在关心里奥阿查,”他对将军说,“这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荣幸。”
将军马上回答:
“世界的命运有赖于里奥阿查。”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计划攻占马拉开波的日期已到,但胜利的影子却没有看到,他的焦急溢于言表。十二月份已经临近,下午的天空像黄晶一般清澈璀璨;现在他担心的不仅是失掉里奥阿查以至整个沿海地带,而是委内瑞拉会组织一支远征军,把他理想的最后一点遗迹一扫而光。
上周以来,天气开始好转,原先阴雨连绵,现在白天晴空如洗,晚上星汉灿烂。将军对良辰美景毫无兴趣,有时躺在吊床上出神,有时无牵无挂地玩牌。不久之后,他们正在玩牌时,一阵带玫瑰香气的海风吹跑了他们手中的纸牌,刮开了窗户的插销。莫里纳雷斯太太为美好季节的先期来临感到兴奋,不禁嚷道:“十二月来了!”威尔逊和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赶紧关好窗户,免得屋里的东西吹得乱七八糟。只有将军还在沉思冥想。
“已经十二月了,我们毫无进展,”他说,“怪不得人家说宁肯要坏军士长,也不要无能的将军。”
他接着玩牌,一局没完,他把牌搁在一边,吩咐何塞·劳伦西奥·席尔瓦做好动身的一切准备。威尔逊上校前一天刚把将军的行李再次搬下船,因而给弄得莫名其妙。
“船已经开了。”他说。
将军也清楚。“那条路不对,”他说,“应该去里奥阿查,看看能否使我们杰出的将军们终于决心打几个胜仗。”他离开牌桌之前,认为有责任向房东夫妇解释。
“现在根本不是战争必要与否的问题,”他说,“而是荣誉问题。”
十二月一日,上午八点左右,他登上双桅帆船曼纽尔号。华金·德米耶尔先生把这条船交给他随意使用:兜兜海风排除胆汁,去他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的榨糖厂以换换环境,从他的多种疾病和无数痛苦中稍稍康复,或者前往里奥阿查,再作一次拯救美洲的尝试。同何塞·马利亚·卡雷尼奥将军一起乘双桅帆船同来的马里亚诺·蒙蒂利亚将军设法让一艘美国三桅帆船格兰普斯号替曼纽尔号护航,格兰普斯号除了配备多门火炮外,船上还有一位好大夫奈特。但是蒙蒂利亚看到将军病病歪歪的样子,不想仅仅听取奈特博士的意见,还同将军的当地医生商量。
“我认为他根本经受不住这次航行,”加斯特尔邦多大夫说,“不过还是让他去吧,怎么都比待在这里好。”
大西恩纳加水道缓慢炽热,散发着有害的蒸汽,他们便改走海路,利用那年提前刮起的北方信风。挂着方帆的双桅船为将军准备了一间舱房,船只保养得很好,清洁舒适,行驶时有一种欢快的气氛。
将军兴致勃勃上了船,想待在甲板上观看马格达莱纳河的入海口,它挟带的泥沙使海水呈现灰色,有好几里宽。将军穿着一条旧灯芯绒裤,头戴安第斯软帽,上身是双桅帆船船长送给他的英国海军上装,在阳光的照射和微风的吹拂下,他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船上的水手为了让他高兴,捕获了一条大鲨鱼,鱼肚子里除了一些金属小物品外,还有几个骑手用的马刺。他像旅游者那么兴高采烈,终于累了,又陷入沉思。他招呼何塞·帕拉西奥斯过来,附耳说:
“莫里纳雷斯大爷现在准是在烧床垫,把匙子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