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像那位名也没有的邮递员一样(第3/3页)
免色回去后,这天下午我一直站在厨房做吃的。每星期我集中提前做要吃的东西。做好了就冷藏或冷冻起来。往下一星期只管食用即可。这天是食品制作日。晚饭清煮香肠和甘蓝,加通心面吃了。还吃了西红柿、鳄梨和洋葱色拉。入夜之后,我一如平时躺在沙发上听着音乐看书。后来不再看了,开始琢磨免色。
他为什么显出那般幸福的神情呢?他当真 为能对我有用而欢喜?为什么?我不得其解。我只是个名也没有的穷画家。被一起生活六年的老婆抛弃了,和父母不和,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像样的财产,姑且算是给朋友的父亲看房子。相比之下(不用特意比),他年纪轻轻就在商业上大获成功,把足够日后美美生活的财产弄到了手。至少他本人是这样说的。仪表堂堂,拥有四辆英国车,基本无所事事,住在山上大房子里优雅度日——那样的人何以对我这样的角色怀有个人兴致呢?何以为我特意分出深夜时间呢?
我摇头回到书上。想也没用。再怎么想也得不出结论。本来就好比求解拼块不全的拼图。然而我又不能不想。我喟叹一声,再次把书放在茶几上,闭目倾听唱片音乐。维也纳音乐厅弦乐四重奏演奏的舒伯特第十五号弦乐四重奏。
住在这里以后,我每天都听西方古典音乐。细想起来,我听的音乐大半是德国(以及奥地利)的古典音乐。因为雨田具彦的唱片收藏十之八九都属于德系古典音乐。柴可夫斯基也好拉赫玛尼诺夫也好西贝柳斯也好维瓦尔第也好德彪西也好拉威尔也好,只是出于情理似的大致放了一些。毕竟是歌剧迷,所以威尔第(3) 和普契尼基本一应俱全。但若同德国歌剧充实的阵容相比,则感觉不出多大热情。
想必对雨田具彦来说,维也纳留学时代的回忆实在过于强烈,因而开始沉溺于德国音乐亦未可知。或者相反也不一定。估计他原来就深爱德系音乐,所以留学去了维也纳而没去法国。至于哪个原因在先,我当然无从知晓。
但不管怎样,对于德国音乐在这个家中受到偏爱这点,我不处于可以发牢骚的立场。我不过在此值班看家罢了,只是承蒙厚爱而品听这里收藏的唱片。何况我听巴赫、舒伯特、勃拉姆斯、舒曼和贝多芬听得心旷神怡。此外当然也不能忘记莫扎特。他们的音乐优美动听,富有底蕴。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悠然自得地听这些种类的音乐的机会。天天忙于应付工作,再说也没有相应的经济余裕。所以,我决心利用这一碰巧得到的机会,在此期间切切实实听这里准备齐全的音乐。
十一点过后,我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在听音乐当中沉入睡眠的。大约睡了二十分钟吧。醒来时唱片已经转完,唱臂退回原来位置,转盘停止转动。客厅有一台自行抬起唱针的自动唱机和一台手动式传统唱机。出于安全考虑——即为了我随时入睡无妨——我一般使用自动那台。我把舒伯特唱片装入唱片套,放回唱片架原来位置。虫声从打开的窗口哗然大作。既然虫们在叫,那么还听不见铃声。
我在厨房热了热咖啡,吃几块曲奇,谛听笼罩周围山峦的夜晚虫声大合唱。快到十二点半时,传来捷豹缓缓爬上坡道的声响。变换方向时一对黄色车前灯明晃晃掠过窗玻璃。不久,引擎停止,响起关车门那依然果断的声音。我一边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调整呼吸,一边等待门铃响。
(1) 文森特·威廉·凡·高(Vincent Willem van Gogh,1853—1890),荷兰画家,后印象主义代表人物之一,以风景画和人物画著称,用色富于表现力和激情,主要作品有《邮递员罗兰》《画架前的自画像》《星夜》等。
(2) 位于法国东南部。凡·高曾于1888年至1889年旅居在此。《邮递员罗兰》就创作于这一时期。这里因凡·高画笔下的向日葵而闻名于世,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3) 朱塞佩·威尔第(Giuseppe Verdi,1813—1901),意大利作曲家,作歌剧30余部,其中《弄臣》《茶花女》《游吟诗人》是三部名作,后期歌剧《阿依达》《奥赛罗》在意大利歌剧史上具有革新意义。在意大利摆脱奥地利统治的革命浪潮之中,以自己的歌剧作品《伦巴底人》《欧那尼》《阿尔济拉》《列尼亚诺战役》等鼓舞人民起来斗争,因而获得“意大利革命的音乐大师”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