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以特定目的制作的假容器(第2/5页)

免色拿起茶几上放的有光泽的瓷蜗牛摆件,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这是这座房子里原本有的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之一。料想是迈森旧物。大小如小些的鸡蛋。大概是雨田具彦过去在哪里买得的。片刻,免色把这摆件小心翼翼放回茶几。随即缓缓抬起脸,看着坐在对面的我。

“恐怕要多少花些时间才能习惯。”免色自言自语似的说,“毕竟我们只是最近刚刚见面。本来就像是个不愿意说话的孩子,再说十三岁是思春期的初期,一般说是非常棘手的年龄。不过,能和她在同一房间呼吸同一空气,对我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宝贵时光了!”

“那么,你的心情现在也没有变化?”

免色略略眯起眼睛。“我的怎样的心情呢?”

“不想知道秋川真理惠是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真相的心情。”

“嗯,我的心情一丝一毫也没有变化。”免色果断地回答。随即轻咬嘴唇沉默有顷。而后开口道:“怎么说好呢?和她在一起,她的容貌、身姿就在眼前,有一股相当奇异的感情袭上身来,觉得自己以往活过来的漫长岁月好像都在无为当中失去了。而且,自己这一存在的意义、自己这么活在这里的理由开始变得暧昧起来。以前视为确定的事物的价值,似乎意外变得不确定起来。”

“这对于你来说,是相当奇异的感情 。是吧?”我叮问一句。因为对我来说,很难认为这是多么“奇异的感情”。

“是的,这样的感情体验以前从未有过。”

“就是说,同秋川真理惠一起度过几个小时,使得你心中产生了‘奇异的感情’?”

“我想是这么回事。也许你认为傻里傻气。”

我摇头道:“不认为傻里傻气。思春期第一次喜欢特定女孩的时候,我也好像怀有类似的心情来着。”

免色嘴角聚起皱纹,微微一笑——含有几分苦涩的微笑。“有时我一下子冒出这样的念头: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成就了什么,无论事业上取得了怎样的成功、积累了多少资产,我也终不过是将一对遗传因子从谁那里继承又引渡给谁的权宜性、过渡性存在罢了。除却这种实用性功能,剩下的我不过纯属一个土疙瘩罢了。”

“土疙瘩 。”我说出口来。这一说法似乎含有某种奇异的回响。

免色说:“实不相瞒,上次进入那个洞的时候,这种观念就在我心中萌发扎根了。就是小庙后边我们挪开石头打开的洞。那时的事记得吧?”

“一清二楚。”

“在那黑暗中待一个小时当中,我切切实实得知自己的软弱无力。假如你有意,我势必一个人留在那个洞底。没有水没有食物,就那样彻底腐朽回归一个土疙瘩。我这个人不外乎这样的存在。”

我不知说什么好,默不作声。

“秋川真理惠说不定 是我的骨血——对于现在的我,仅仅这一可能性就足够了,没有决心搞清事实。我在那一可能性的光亮中审视自己。”

“明白了。”我说,“虽然具体缘由还不能充分理解,但大体想法明白了。可是免色先生,那么你在秋川真理惠身上究竟具体寻求什么呢?”

“当然不是没有考虑过。”说着,免色看自己的双手。他有一双手指细长好看的手。“人在脑袋里这个那个考虑很多东西,不能不考虑。然而事物实际走怎样的路线,不等时间过去是看不明白的。一切都在前头。”

我默然。他在脑袋里考虑什么,一来我无从猜测,二来也不硬要知道。如果知道了,我的处境没准变得更加麻烦。

免色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我:“不过秋川真理惠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好像相当主动——笙子女士这样说来着……”

“或许可以那样说。”我慎重地回答,“我们在画室时间里,可能自然而然说了很多话。”

真理惠夜晚从旁边一座山上穿过秘密通道找来这里的事,当然瞒住没说。那是我和真理惠之间的秘密。

“那意味着她已经习惯你了呢?还是个人怀有亲切感呢?”

“那孩子对画画或绘画性表达有浓厚的兴趣。”我解释说,“并不是时时、时常那样,在两人之间隔着画的情况下,有时就能比较轻松地交谈。的确是多少有些特殊的孩子。在绘画班几乎不和身边孩子说话。”

“就是说跟同代的孩子们不怎么处得来?”

“或许。据她姑母说,在学校也好像不怎么交朋友。”

免色就此默默想了一会儿。

“但对笙子女士好像能相应敞开心扉,是吧?”免色说。

“好像是的。听起来,对姑母似乎比对父亲还怀有亲切感。”

免色默默点头。我感觉他的这一沉默别有含义。

我问他:“她的父亲是怎样的人呢?这点儿事是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