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萧萧(第5/13页)
I三个人都不言语。
3夜已经很深了,起了风,后院那些树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丨响,院中洗衣服的盆被刮倒了,咣朗朗的一声,吓得人一震。
:舜镗说他要回去了,明天一大早还得上班,舜镇也说走,母亲没留他们。屋里只剩了舜铸,他说他想在家里住几天。母亲知道,他才离过婚,回去也是一个人,便让我在后院小屋为他整顿铺盖。我一边铺床一边对舜縛说,二哥,你们真的参加过三青团呀?舜傅说见他的鬼,我知道三青团是谁?我说黄四咪值得你们哥儿三个这么投精力可见魅力之大,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舜馎说,我倒真没料到她是那边的人,她不像特务啊。我说她像特务,你也不会当她是女特务啊。舜锝说,黄四咪是个很随和的人,比那个姓柳的随和多了。我说,这话我信,能让顺福也为之倾心的女人足见心理学学得好,她能使自己适应各个层次,换句话说,她是受过训练的。舜铸说,抛开政治来说,黄四咪还是个可人的女子,他这一辈子也就遇上黄四咪这样一个真正能让他动心的女性,偏偏还是个特务。那晚在小屋里,是舜锝说话最多的一次,但总共归纳起来也不过七八句。他死以后,我仔细分析过这七八句话,竟寻不出他为年轻时的荒唐所为而懊悔的成分,寻不出成为以后诸多罪名的根据,他内心的深处,还是被那个黄四咪迷惑着,所以那枪的事,我也料定是他和黄四咪把顺福装进去了。
大字报、专案组随着萧萧的秋风而来,老二老三老四和顺福以极快速度进入了各自所属单位的专政队。顺福的贫农身份如纸做的保护伞,在疾风暴雨前屁事不顶,他成了阶级异己分子,性质比原来就是坏人的金家哥仨更为严重。为此他很愤怒,为了证明造反派抓错了人,为了证明他是无产阶级的一员,他开始了全面彻底的揭发。不会写字的他,口头交代后只知在记录上按手印儿,按了多少印儿他已记不清了,因为他的记忆力很差。专案人员提出上午交代的与下午交代的相互矛盾,他也不管,一切都顺着办案人的提示与想法走。比如专案组人让他回忆舜傅有无血债问题,他会不假思索地说有,而且有鼻子有眼地说舜铸与黄四咪借他的枪不是去德胜门外打兔子而是去打共产党,并且那枪至今私藏在舜铸处。人家问在斜街的大院里当年都有谁在排戏,他也会立即列举出一大堆平日向往巳久又见不着的名人,如杨月褛、马连良什么的,有的人在光绪年间就已作古,却又在国民党的党部出现,风马牛不相及,让人哭笑不得。
直接受顺福信马由缰而害的是金家老二老三老四。顺福说老二跟黄四咪拿枪打过共产党等等,而且有时间有地点有情节,老二便只得承认打过共产党,承认自己私自藏过枪,承认是三青团骨干,否则皮肉之苦是熬不过去的。高压之下必有冤鬼。老二又交代出老三在六国饭店与黄四咪会晤了军统要人某某某,由于某某某的出现使案情变得更为重大而神秘,老三也由大棚群居而转为小间单练,一日三餐有专人伺候,常有“人物”级的领导来关心,生怕这条网中的大鱼脱钩而逃,当然目的是从这条鱼嘴里扯出更大的鱼来。老三怯弱的禀性使他对这一切不能正确理解,他认为这是人们对生命即将结束者的宽恕与怜悯,生命即将离去,其他也就不必太在乎了。在单间里,他挥挥洒洒地写了十余万字与黄四咪相识相知的经过,内中对黄四咪的倾慕思念之情尽溢字里行间。专案组逐字逐句对十万字进行分析,摘出有关老三、老四及顺福部分,作为弹药进行友邦支援,于是老四与黄四咪去妙峰山又成为重点击破情节。老四说他与黄四咪去妙峰山是与共产党游击队秘密联络,但外I调人回来说妙峰山压根儿就没有过共产党游击队,金舜镗的游1击队不知所指为谁。猛攻之下老四只好交代是与黄四咪去妙峰3山参加国民党三青团组织的东城青年春游野餐会,而不是去会丨什么共产党的游击队。将共产党的游击队与国民党三青团混为^一谈,严重地混淆了阶级阵线,老四挨一顿臭捧是必然的。夜晚,老四痛定思痛,认为这顿皮肉之苦源自老三的揭发,老三不该把当年在父亲面前兜出来的老底又亮在外人面前,以他的苦痛换取彼一时的苟安。想到此,老四大呼:拿纸来,我要揭发!
案情以老四戏迷式的想象力,以他经常将戏曲与生活难以分清的头脑,变得热闹复杂,真伪莫辨。老四揭发顺福不但是五百年前的黄鼠狼,还是受蒋介石亲自指挥的,潜伏在东直门外以烧大碗为掩护的特务,他有十八般变化,他化妆成的美女可以以假乱真;老二舜馎也是奇人,不但会开飞机,有随时投奔台湾蒋匪帮的可能,还掌握着发报技术,能利用雷电传出无线电电波与全国的美蒋特务联系;老三貌似胆怯实则贼胆包天,更有鼓上蚤时迁飞檐走壁之术,多次盗窃国家机密不说,还配制毒药,毒死结发之妻静蕴,因为他的这些行径都被静蕴发现了……